1、定婚店
杜陵有個叫韋固的年輕人,打小就沒了父親。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沒了父親做主,他的婚事便成了一樁懸而未決的心事。韋固性子執拗,總盼著能早早娶上一房媳婦,了卻這樁心願,也好撐起門戶,讓家裡添幾分煙火氣。
可偏偏世事不遂人願,他托了不少媒人,也相看過好幾戶人家的姑娘,要麼是八字不合,要麼是家境懸殊,要麼是對方父母瞧不上他這般早早沒了依靠的後生。一來二去,婚事竟屢屢落空。眼看同齡人一個個都成家立業,生兒育女,韋固心裡的焦躁,就像春天裡瘋長的野草,一日比一日旺盛。
貞觀二年的春天,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韋固收拾了簡單的行囊,打算去清河遊曆一番。一來散散心,排解排解婚事不順的煩悶;二來也想著,或許換個地方,能遇上些機緣,說不定婚事就能有眉目。
一路曉行夜宿,風塵仆仆,韋固終於到了宋城地界。眼看天色已晚,他便尋了城南的一家客棧住下。客棧不大,卻乾淨整潔,掌櫃的是個和氣的中年人,見他是外鄉來的,便熱情地攀談起來。
閒聊間,韋固無意間說起自己尚未成家,掌櫃的一拍大腿,笑道:“客官莫急,我倒有個好去處給你舉薦。前清河司馬潘颺大人,膝下有個千金,模樣周正,性情溫婉,如今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我與潘家略有交情,若你有意,我便替你牽個線,明日一早,你們在城西龍興寺門口見上一麵,如何?”
韋固一聽,心裡頓時樂開了花,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他連忙拱手道謝,聲音都帶著幾分激動:“多謝掌櫃美意,若真能成,定有重謝!”
這一夜,韋固輾轉難眠,心裡滿是期待。天剛蒙蒙亮,天邊還掛著一彎斜月,清冷的光輝灑在地上,像一層薄薄的霜。韋固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梳洗一番,便朝著龍興寺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到得早了些,龍興寺的大門還緊閉著,晨風吹過,帶著幾分涼意。寺門前的石階上,不知何時坐了一位老人。老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身旁放著一個青布巾囊,他佝僂著身子,正借著月光,低頭翻看一本冊子。
韋固心裡好奇,他自小苦讀,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各類字書、典籍也涉獵不少,就連西域傳來的梵文,他也能勉強認讀。可老人手中的冊子,上麵的字跡彎彎曲曲,像是蝌蚪一般,他看了半晌,竟一個字也認不出來。
少年人的心性,總是帶著幾分好奇與傲氣。韋固走上前,對著老人拱手作揖,客氣地問道:“老丈,晚輩冒昧打擾。不知您手中所看的,是何典籍?晚輩自小研習詩書,尋常字書倒也略知一二,就連西國梵字,也能識得幾分,可您這本冊子上的字,晚輩竟是從未見過,實在好奇。”
老人聞言,緩緩抬起頭來。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像是歲月鐫刻的溝壑,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透著幾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他打量了韋固一番,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不是世間的凡書,你今日能見到,也是緣分。”
韋固心裡更是納悶,追問道:“既不是世間凡書,那究竟是何書?”
老人慢悠悠地答道:“幽冥之書。”
“幽冥之書?”韋固倒吸一口涼氣,心裡咯噔一下。他定了定神,壯著膽子又問:“幽冥之地的典籍,您怎麼會帶在身上?您是幽冥中的官吏嗎?可幽冥之人,又怎能來到這陽間地界?”
老人輕輕合上手中的冊子,放在膝頭,語氣平和地說:“你行走於陽間,坦坦蕩蕩,我為何不能來?但凡幽冥的官吏,都掌管著陽間世人的生死禍福、姻緣際遇,既然掌管這些事,又怎能不來陽間走走?你看這路上的行人,看似都是尋常百姓,實則人鬼各半,隻是凡人肉眼凡胎,分辨不出罷了。”
韋固聽得心驚肉跳,卻又覺得這番話透著幾分玄妙,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他定了定神,又問道:“如此說來,老丈您在幽冥之中,掌管的是何事?”
老人指了指膝頭的冊子,緩緩開口,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韋固耳中:“我掌管的,是天下人的婚牘。”
“婚牘?!”韋固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愣在原地。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早早娶上媳婦,如今竟遇上了掌管天下姻緣的幽冥判官,這豈不是天大的機緣?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方才的忐忑與畏懼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狂喜。他連忙上前一步,對著老人深深作揖,語氣裡滿是急切與期盼:“老丈!原來您竟是掌管天下姻緣的神仙!晚輩韋固,自幼喪父,一心盼著能早日成家,可這些年,求親屢屢受挫,至今仍是孤身一人。求您行行好,替我看一看,我的姻緣究竟在何處?何時才能遇上命中注定的妻子?”
老人看著韋固一臉急切的模樣,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重新拿起那本幽冥婚牘,緩緩翻開,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字跡中掃過。月光灑在紙頁上,那些蝌蚪般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在紙頁上輕輕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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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老人終於停下了翻頁的手,抬眼看向韋固,緩緩說道:“你的姻緣,早已注定。隻是你命中的妻子,如今還隻是個繈褓中的嬰兒,尚未到婚配的年紀。”
韋固一聽,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他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繈褓中的嬰兒?老丈莫不是在戲耍晚輩?我如今已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若要等一個嬰兒長大成人,那豈不是還要等上十餘年?這也太久了!”
老人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和:“姻緣天定,豈是人力所能更改?該是你的,終究是你的,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
韋固心裡著急,又追問道:“那不知我這位未來的妻子,是何人家的女兒?家住何方?晚輩也好心裡有個底。”
老人指了指客棧的方向,說道:“你住的城南客棧,旁邊有個賣菜的陳婆子,她膝下有個養女,就是你未來的妻子。那孩子如今才三歲,生來體弱,這些日子正生著病,陳婆子每日都抱著她在客棧門口擺攤賣菜。”
韋固聽了,心裡頓時五味雜陳。他本以為,自己命中的妻子,就算不是名門閨秀,也該是小家碧玉,知書達理。可沒想到,竟是一個賣菜婆子的養女,還是個三歲的病弱孩童。
他心裡的傲氣又冒了出來,暗自思忖:我韋固好歹也是個讀書人,雖說家境不算富裕,可也不至於娶一個賣菜婆子的養女為妻吧?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被旁人笑掉大牙?
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下去。韋固咬了咬牙,生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既然這門親事如此不般配,不如趁早斷了這段緣分,省得日後麻煩。
他強壓下心中的波瀾,對著老人拱手道:“多謝老丈告知。晚輩還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讓晚輩見一見那孩子?也好讓晚輩死心。”
老人看了看他,眼神裡似有幾分了然,卻也沒有阻攔,隻是淡淡說道:“也罷,你去看看也好。隻是切記,凡事皆有定數,不可強求。”
韋固謝過老人,轉身便朝著城南客棧的方向跑去。他心裡憋著一股氣,隻想著親眼看看那個孩子,若是真如老人所說那般不堪,便想辦法斷了這段姻緣。
跑到客棧門口,果然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麵前擺著一筐新鮮的蔬菜。老婦人懷裡,抱著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孩子臉色蒼白,眉頭緊鎖,看起來病懨懨的,正小聲地啜泣著。
韋固看著那個孩子,心裡的失望更甚。他咬了咬牙,從袖中掏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小刀,悄悄走到老婦人身邊。他看著那個熟睡的孩子,心裡一橫,暗道:今日我便斷了這段孽緣,日後再尋一門好親事!
他攥緊小刀,趁著老婦人低頭整理蔬菜的空檔,朝著孩子的眉心狠狠刺去。孩子疼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婦人嚇了一跳,連忙抱起孩子,抬頭四處張望。
韋固早已趁機躲到了一旁的大樹後,他看著老婦人驚慌失措的模樣,心裡竟生出一絲快意。他以為,自己這一刀,定能讓那孩子性命不保,就算不死,也會落下殘疾,這樣一來,這段姻緣自然也就斷了。
做完這一切,韋固不敢久留,連忙轉身離開了宋城。他一路向北,再也不敢提及婚事,隻想著遠離那個地方,遠離那段荒唐的姻緣。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是十餘年。韋固憑借著自己的才學,在相州謀得了一個官職。他兢兢業業,勤勉肯乾,深得上司賞識。這些年,他也斷斷續續相過幾次親,可每次都是不了了之,總覺得那些女子,都不是自己心中想要的模樣。
一日,相州刺史王泰看中了韋固的才乾,想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王刺史的女兒年方十六,模樣俊俏,性情賢淑,知書達理,是相州城裡出了名的好姑娘。
韋固一聽,心裡喜出望外。他心想,自己這些年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如今能娶到刺史的女兒,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他連忙答應下來,擇了個良辰吉日,準備成婚。
成婚那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韋固穿著大紅的喜服,騎著高頭大馬,迎娶了王家小姐。洞房花燭夜,韋固看著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心裡滿是歡喜。他輕輕揭開新娘的蓋頭,卻見新娘的眉心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韋固心裡納悶,忍不住問道:“娘子,你的眉心處,怎會有一道疤痕?”
新娘聞言,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柔聲說道:“相公有所不知,我並非刺史大人的親生女兒,而是他的養女。我三歲那年,被親生父母遺棄在路邊,是刺史大人收留了我。後來,我被寄養在城南客棧旁的陳婆子家裡,有一日,不知從哪裡跑來一個歹人,竟用刀刺傷了我的眉心,幸好救治及時,才保住了性命,隻是卻落下了這道疤痕。”
韋固聽到“城南客棧”“陳婆子”“三歲”“眉心被刺”這些字眼,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呆呆地看著新娘眉心的疤痕,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那個月光下的老人,浮現出那個病弱的女嬰,浮現出自己當年荒唐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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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他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命中注定的姻緣。當年他以為自己斬斷了緣分,卻不知,姻緣天定,豈是人力所能更改的?
新娘見他臉色不對,關切地問道:“相公,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韋固回過神來,看著新娘溫柔的臉龐,眼眶瞬間濕潤了。他將新娘緊緊摟在懷裡,哽咽著將當年在宋城龍興寺門口遇到老人、得知姻緣、行刺女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新娘聽了,也是唏噓不已。她輕輕拍著韋固的背,柔聲說道:“相公,這都是命中注定的緣分。當年那一刀,雖是劫難,卻也讓我們今日的相遇,更添了幾分傳奇。”
韋固抱著新娘,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那位幽冥老人的話,想起這些年自己的執著與荒唐,終於明白,姻緣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後來,韋固將這件事告訴了身邊的人,人們聽了,無不嘖嘖稱奇。有人說,那位老人,便是月下老人,專門掌管天下人的姻緣。而宋城的龍興寺門口,也被人們稱為“定婚店”。
韋固與妻子婚後相敬如賓,恩愛有加。他再也沒有抱怨過命運的安排,反而常常告誡身邊的人,凡事皆有定數,不可強求。
世間的緣分,就像冥冥之中早已係好的紅線,跨越山海,穿越時光,終究會將對的人牽到一起。我們或許會像韋固一樣,在人生的路上,急於求成,試圖用自己的執念去改變命運的軌跡,可到頭來才發現,那些費儘心思的強求,不過是徒勞。命運自有它的安排,你隻管做好自己,靜待花開。屬於你的緣分,總會在最合適的時機,以最恰當的方式,來到你的身邊。而那些看似坎坷的過往,或許都是命運的伏筆,隻為讓你在遇見對的人時,更加懂得珍惜。
2、崔元綜:姻緣天定,半生等待終得圓滿
大唐年間,益州軍營的帳幕裡,崔元綜正伏案處理軍務,案頭一角放著一方描金喜帖,是他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婚典備下的。再過三日,他便要迎娶當地一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吉日早已選定,喜宴也已妥帖安排,滿營上下都透著幾分喜氣。
連日操勞讓崔元綜疲憊不堪,他伏在案上,不覺間便沉沉睡去。朦朧之中,有個身著素衣的陌生男子緩步走來,對著他拱手道:“崔將軍,你切莫費心籌備婚事了,那戶人家的女兒,並非你的命中妻室。你真正的妻子,今日才剛剛降生人世。”
崔元綜聞言大驚,正要開口追問,卻身不由己地跟著那男子飄然而去。一路曉行夜宿,竟似跨越了千山萬水,最終停在了東都洛陽的履信坊。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口,行至西街北側的一處宅院前。院門虛掩,推門而入,沿著青石小徑往東走,儘頭是一間雅致的廂房。房內傳來嬰兒清亮的啼哭聲,他湊上前去,隻見一個婦人正抱著繈褓中的女嬰,眉眼間滿是溫柔。那素衣男子指著女嬰,語氣篤定:“此女,便是你未來的妻子。”
“荒謬!”崔元綜失聲驚呼,猛地從夢中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帳外的風呼嘯而過,吹得燭火搖曳不定,方才的夢境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他搖了搖頭,隻當是連日忙碌所致的臆想,婚事在即,哪容得這般荒誕念頭作祟,便將這夢拋在了腦後。
可世事偏就這般離奇。三日後,迎親的隊伍剛要出發,便傳來了一個噩耗——那待嫁的官宦千金,竟突發急症,一夜之間香消玉殞。喜慶的紅綢還未掛上,便被白綾取代,滿營的喜氣瞬間被哀傷籠罩。崔元綜站在靈前,看著那口素色棺木,忽然想起了夢中的話語,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卻又不敢深思。
此後數十年,崔元綜一心撲在仕途上。他從益州軍營的一名武官,憑著過人的才乾和清廉的品行,一步步擢升,從地方到京城,從五品到四品,官袍的顏色換了一次又一次,身邊的同僚換了一茬又一茬,唯獨他的婚事,始終沒有著落。有人勸他續弦,有人為他牽線搭橋,可每次相看,他總能找出些不合適的緣由,久而久之,便沒人再提及此事。隻有崔元綜自己知道,那個洛陽履信坊的夢,如同刻在心底的烙印,讓他隱隱覺得,自己的緣分,或許真的在遠方,在某個尚未長成的少女身上。
歲月如梭,彈指間,崔元綜已是五十八歲的老者。他須發半白,身形略顯佝僂,卻依舊精神矍鑠,官至四品的他,在朝堂之上也算有頭有臉。這年春日,同僚設宴,席間提及侍郎韋陟有個堂妹,年方十九,容貌秀麗,性情溫婉,隻因父母早逝,一直寄養在韋家,尚未婚配。有人打趣著要為崔元綜做媒,他本欲推辭,卻聽聞那韋家的宅院,竟就在洛陽履信坊十字街西道北。
一句話,如驚雷般在崔元綜耳邊炸響。他怔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當即應允了這門親事。
婚典那日,崔元綜親自帶著迎親隊伍,來到韋家宅院。踏入院門的那一刻,他腳步微頓,抬眼望去,青石小徑蜿蜒向東,儘頭的廂房,竟與夢中所見分毫不差。他被引著走進那間東廂房,看著身著嫁衣的少女,眉眼間的溫柔,竟與記憶中抱著嬰兒的婦人隱隱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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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燭夜,崔元綜握著少女的手,將數十年前的那個夢娓娓道來。少女聽得入了迷,依偎在他懷中,輕聲道:“原來,我與夫君的緣分,早在出生那日,便已注定。”
後來,崔元綜派人細細查勘,這才驚覺,少女降生的時日,竟與他當年做夢的那一天,分秒不差。
婚後的日子,平淡而溫馨。崔元綜雖年長,卻對妻子嗬護備至;妻子雖年少,卻聰慧懂事,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沒過幾年,崔元綜官升三品,榮耀加身,而他的壽命,也遠超常人,一直活到了九十歲高齡。韋夫人陪在他身邊,攜手走過了近四十年的光陰,共享榮華,同沐安穩。
人生漫漫,緣深緣淺,自有天意。崔元綜半生等待,看似蹉跎,實則是命運在為他鋪墊一場恰逢其時的圓滿。那些錯過的人、擱淺的事,不必強求,不必悵惘,或許在時光的另一端,正有一場命中注定的相逢,在靜靜等候。我們隻需守好本心,靜待花開,命運自會在最合適的時刻,贈予你最妥帖的答案。
3、盧承業女:早逝非憾,命數藏福
大唐貞觀年間,範陽盧氏府邸的書房裡,燭火通明。戶部尚書盧承慶端坐案前,眉頭緊蹙,手中捏著一份寫有“裴居道”三字的名帖,神色凝重。對麵坐著他的弟弟,尚書左丞盧承業,見兄長這般模樣,不禁開口問道:“兄長近日為何總是愁眉不展?莫非是朝堂之上有什麼煩心事?”
盧承慶歎了口氣,將名帖推到弟弟麵前:“我為侄女擇了一門親事,男方便是這裴居道。此人頗具才乾,將來定能官至相位,位極人臣。可我夜觀天象,又細推其命數,卻發現他日後恐遭非命,累及家族,滿門抄斬也未可知。這般福禍難料的婚事,我實在不敢讓侄女涉足。”
盧承業聞言,心中也是一驚。侄女年方十五,正值將笄之年,容貌秀麗,性情溫婉,是盧家捧在手心的寶貝。他沉吟片刻,問道:“兄長擔憂的是裴居道的命運,可不知侄女自身的相命如何?她若嫁過去,最終能否得享富貴,又能否避開災禍?”
盧承慶點點頭:“正有此意。”說罷,便派人去喚侄女前來。不多時,一位身著淡綠羅裙的少女款款走來,眉眼間帶著幾分青澀,舉止端莊大方。她便是盧承慶的侄女,盧氏。
兄弟二人屏退左右,細細打量著盧氏。隻見她眉目清秀,麵帶柔光,隻是眉宇間隱隱透著一絲薄命之相。盧承業凝視良久,緩緩開口:“我觀侄女麵相,雖非長命百歲之相,卻也有福緣在身。裴居道雖最終會身居高位,但若侄女嫁給他,待他官至郎官之時,便會壽終正寢。屆時,即便他日後遭遇橫禍,也與侄女毫無乾係,她不必承受家破人亡之苦,反而能在有生之年享儘郎官夫人的榮華富貴。”
盧承慶聽弟弟這般說,心中的石頭稍稍落地。他深知弟弟精於相術,所言向來靈驗。思索再三,終究還是決定成全這門婚事。不久後,盧氏便風風光光地嫁給了裴居道。
婚後,裴居道對盧氏百般疼愛,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日子過得十分美滿。盧氏不僅溫柔賢淑,還頗有見識,時常在事業上為裴居道出謀劃策。裴居道也不負眾望,憑借著過人的才智和盧家的扶持,仕途一路順遂,沒過幾年便升任郎中。
可就在裴居道官至郎中的那一年,盧氏忽然染病。起初隻是些小傷,誰知病情日漸加重,藥石無效。裴居道四處尋訪名醫,散儘千金也未能留住妻子的性命。深秋時節,盧氏在裴居道的懷中溘然長逝,年僅二十歲。裴居道悲痛欲絕,為盧氏舉辦了隆重的葬禮,此後多年,心中始終對她念念不忘。
盧家眾人雖為盧氏的早逝傷心不已,但想起當初盧承業的斷言,也暗自慶幸。至少侄女在有生之年,享儘了丈夫的寵愛和榮華富貴,沒有經曆後來的腥風血雨。
時光荏苒,裴居道的仕途依舊一路高歌猛進。憑借著出色的政績和圓滑的處世之道,他最終官拜中書令,權傾朝野。可正如盧承慶當初所料,位高權重的裴居道很快便卷入了朝堂的權力鬥爭之中。他站錯了隊伍,在一場宮廷政變後,被冠以謀逆重罪,判處死刑,家產被查抄,家族被株連,昔日的榮華富貴頃刻間化為烏有。
直到多年後,新帝登基,為裴居道平反昭雪,這場冤案才得以昭雪。可此時,裴家早已家破人亡,徒留一聲歎息。
旁人得知盧氏的遭遇,都為她的早逝惋惜不已。可隻有盧家人明白,那場看似遺憾的早逝,實則是命運的庇護。盧氏若能長壽,待到裴居道遭難之時,必然會被牽連其中,落得個淒慘下場。正是因為她在最美好的年華逝去,才得以避開後來的滅頂之災,保全了名節,也讓裴居道心中永遠留存著對她的美好回憶。
人生在世,命數自有定數。有時,看似遺憾的失去,或許正是命運的饋贈;看似圓滿的擁有,背後可能暗藏危機。盧氏的早逝,看似是悲劇,實則是命運為她安排的最優解。我們不必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必為失去的過往耿耿於懷。順應天命,珍惜當下,在有限的時光裡活出自己的精彩,便是對命運最好的回應。那些看似無法理解的遭遇,或許都藏著命運的善意,隻是需要我們用一生去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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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台子:一諾三世緣,天意定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