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篤定，“把申奧宣傳的核心詞，從‘武俠’徹底換成‘史詩’。所有宣傳物料，預告片、海報、媒體稿，必須圍繞‘東方帝國的崛起’、‘權力的代價’、‘視覺美學的革新’這三個點展開。”
張藝謀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不要動作戲？那……觀眾看什麼？評委看什麼？”動作場麵是《英雄》最直觀的賣點，也是他花心血打造的視覺重點。
“不是不要，是策略性地‘藏’。”汪言嘴角微動，像棋手落子前的把握，“在衝奧的第一階段，評委的注意力必須被引到影片更深的價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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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片，剪掉所有打鬥！隻留最具衝擊力的靜態畫麵和氛圍片段：秦宮大殿的森嚴，萬千箭矢如烏雲的壓迫感，九寨溝碧水映紅衣的驚鴻一瞥，荒漠孤煙中殘劍與飛雪相擁的剪影，
以及無名與秦王在大殿中對峙時，光影切割出的權力張力……要讓評委看到的，不是打鬥的刺激，而是油畫般的構圖、交響樂般的色彩、以及畫麵後的曆史感與哲學思考。”
他頓了頓，看著張藝謀思索的神情，補充：“至於動作……等提名名單公布，進入大眾市場宣傳時，再把章子怡那場十步一殺的淩厲、
李連傑雨中獨戰千軍的磅礴，作為引爆市場的‘秘密武器’放出來。那時候，奧斯卡的光環已加身，動作場麵會成為錦上添花的票房助力，而非評委眼中可能的‘文化隔閡’。”
就在這時，屏風那邊猛地傳來張偉平拔高的、帶著氣急敗壞的聲音：“劉總！北美發行不是過家家！你們水晶影業才成立幾天？張口閉口800萬美金、25分賬、奧斯卡公關！真當好萊塢是你們家後院了？！”
汪言和張藝謀同時側耳，屏風雖隔開視線，卻擋不住那充滿火藥味的聲音。
緊接著，劉小麗的聲音穿透過來，清晰、冷靜、帶著一種淬煉過的鎮定，瞬間壓過了張偉平的吵鬨：
“張總，水晶影業的確新。但請問，您的新畫麵——”“有迪士尼集團ceo邁克爾·艾斯納的私人電話嗎？”“認識負責奧斯卡外語片初審、手握決定權的瑪莎·科林斯女士嗎？知道她下周三在比弗利山莊參加晚宴時，習慣坐在哪、喝什麼嗎？”
“了解《洛杉磯時報》首席影評人肯尼斯·圖蘭對東方哲學‘大一統’的看法嗎？知道他每周四下午固定在哪寫專欄嗎？”“清楚怎麼繞過派拉蒙、華納對核心院線的控製，在頒獎季為一部外語片爭取黃金檔期嗎？”
劉小麗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連串精準的提問，每個問題都直擊張偉平和新畫麵的能力盲區。她的語速平穩，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如果沒有錨點影業這座跨太平洋的橋，沒有汪言導演在好萊塢幾年積累的人脈，沒有獅門影業古斯塔先生在奧斯卡評委圈的關係……張總，恕我直言，新畫麵恐怕連這些關鍵人物的秘書預約郵箱都難拿到。這，就是水晶影業敢接《英雄》北美發行、並要相應權益的——核心籌碼。”
屏風這一側，張藝謀聽得怔住。他端著茶杯的手懸在半空，忘了放下。茶湯映著他眼中複雜的情緒——震驚、明白，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觸動。
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認識到，電影的世界，早已不止是鏡頭前的光影。獎項的競爭，尤其是奧斯卡這樣的頂尖之戰，背後是更精密、冷酷的資源博弈。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汪言，和他身邊這位改變的劉小麗，顯然已深諳此道，並握著足以改變局麵的鑰匙。
“劉總……”張藝謀低聲喃喃，帶著感慨，“變化……真大。”這變化不隻是身份，更是眼界、格局和掌控力的蛻變。
汪言的目光透過屏風縫隙，仿佛能看到劉小麗挺直的背影。他嘴角微動，露出一絲極淡的、欣慰與驕傲的痕跡，輕聲回應張藝謀的感慨：“她隻是站到了該站的位置。”那個位置，需要的不隻是頭銜，更是匹配的智慧、魄力與鋒芒。此刻的劉小麗，像一柄出鞘的劍，在談判桌上展露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卡座內的氣氛，因劉小麗那番直指核心的提問，降到冰點。張偉平臉上的肉微顫，捏雪茄的手指因用力發白。劉小麗的話像冰水，澆滅了他試圖用資曆壓人的氣焰，也揭開了新畫麵在國際上的無力。羞惱、不甘、以及對奧斯卡榮耀的渴望，在他心裡交戰。
“25分賬？絕無可能！”張偉平幾乎咬著牙說，做最後掙紮，挽回一點麵子，“《臥虎藏龍》在前，索尼也隻拿了28！你們水晶……”
“所以索尼賺了四千三百萬美金。”劉小麗乾脆地打斷他，翻到方案末頁的財務預測，指尖點在一行加粗數字上，“北美票房預期1.5億至1.8億美元。
按25分賬，水晶影業所得約3750萬至4500萬美元。扣除我們投入的800萬宣發成本和稅，淨利潤仍可觀。更重要的是，”她抬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張偉平，
“奧斯卡的光環，帶來的不僅是這部片的收益，更是新畫麵品牌價值的全球提升，是未來項目海外版權價的倍增！張總，您是精明商人，這筆賬，該比我算得更清。”
她身體微前傾，珍珠項鏈的冷光映著眼中銳利，語氣帶著決斷，同時拋出最後的、誘人的條件：“當然，為體現水晶影業與新畫麵長期合作的誠意，我們願意再讓一步。”
張偉平眼睛亮了一下，像抓到稻草：“怎麼讓？”
劉小麗嘴角勾起淡的、掌控的微笑：“分賬比例，我們可以降到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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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偉平剛想鬆氣，劉小麗緊接的條件讓他心一緊：
“但是，新畫麵需向水晶影業全麵開放《英雄》參與的所有國際a類電影節威尼斯、戛納、柏林等）的報名通道及後續公關資源。並且，”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張偉平瞬間繃緊的臉，“在影片的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全球首映禮上，新畫麵的ogo必須與水晶影業並列呈現，且規格、位置需經我方確認。”
這是要分他的名！要借《英雄》的勢，在國際舞台上，為新生的水晶影業背書！張偉平心頭警鈴大作。威尼斯首映，是《英雄》麵向全球媒體的第一次亮相，是新畫麵樹立國際形象的關鍵時刻！讓水晶影業的ogo和自己平起平坐？
他下意識想拒絕，但劉小麗沒給他機會，繼續拋出交換：“作為回報，水晶影業將動用錨點影業及獅門影業的全球資源，全力確保《英雄》在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獲得至少一項重要獎項如最佳導演、評審團大獎），並以此為基礎，為後續奧斯卡公關鋪路。
同時，”她身體微後靠，從容地拋出殺手鐧，“汪言導演將親自擔任《英雄》的威尼斯首映禮特邀嘉賓，並安排國際頂級媒體聯合專訪。張導，”
她目光轉向屏風方向，聲音提高，確保張藝謀聽到，“您將與汪導同台，向世界闡述《英雄》的創作理念。這個組合的媒體效應，您覺得如何？”
屏風另一側，張藝謀握茶杯的手一緊！汪言！國際新銳奧斯卡導演！他的出席和站台，對《英雄》在威尼斯乃至後續奧斯卡的聲勢，絕對是重磅助力！這遠比一個新畫麵ogo的獨占位置有價值！
張偉平臉色變幻。他當然明白汪言出席的分量。一邊是ogo的並列雖然不爽），一邊是實打實的頂級資源、獲獎保障、以及汪言這張王牌……這筆賬，似乎又“劃算”了。他心裡的天平開始傾斜。
劉小麗看他眼中權衡，知道火候到了。她拿起那支鍍金的萬寶龍筆——汪言送她的禮物，筆身在光下流轉著冷光。她將筆輕輕放在修改後的協議上，發出輕響。
“張總，”她的聲音恢複平靜，卻帶著定音的決斷，“23的分賬，威尼斯首映聯合ogo，換取水晶影業800萬宣發投入、錨點獅門頂級資源、汪言導演的威尼斯站台、以及我們對《英雄》衝擊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全力護航。這是水晶影業最終的、也是最具誠意的方案。”
她目光沉靜地看著張偉平，不再說話。那支靜靜躺在文件上的筆，像最後的通牒。
空氣凝固。雪茄煙無聲繚繞。張偉平死死盯著協議，又看看那支筆，再看看劉小麗那雙沉靜、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胸膛起伏幾下，最終，像被抽乾力氣，又像被巨大利益說服，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支便宜的派克筆，幾乎是惡狠狠地、帶著認命般的決絕，在協議乙方簽字處，用力地、潦草地簽下名字。
“成交！”聲音嘶啞，帶著不甘，卻也有一絲放鬆。
“合作愉快，張總。”劉小麗嘴角終於綻開清晰的、得體的笑。她優雅地拿起萬寶龍，在甲方處簽下“iuxiaoi”，字跡娟秀有力。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像落定的輕音。
回程的黑色奔馳s600平穩行駛在長安街上。華燈初上，城市流光溢彩。
車內，劉小麗疲憊地靠在後座，閉目養神。連續幾小時的高強度談判，耗儘了心神。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握筆時的微涼。
“劉總，您今天……太厲害了。”副駕駛的助理小林低聲讚歎，語氣崇拜。
劉小麗睜開眼，看著窗外倒退的燈火，輕輕呼氣。厲害嗎？或許。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支撐她坐在談判桌前的，不隻是總裁頭銜，更是身後那個在好萊塢有影響力的年輕人無條件的信任，以及想為女兒在複雜娛樂圈中開辟坦途的最原始的母性力量。
手機屏幕亮起，一條短信跳出，來自那個此刻或許正忙碌的身影：
汪言：談得如何？檸檬樹發了新芽。茜茜畫了城堡，等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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