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白紗窗簾漫進來，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鋪開一片溫柔的金色。空調“呼呼”地送出冷氣，但劉藝菲光潔的額角還沁著一層細密的汗珠，臉頰緋紅，長發淩亂地鋪在枕頭上，有幾縷黏在汗濕的頸間。
汪言剛俯身，嘴唇離那細膩的鎖骨隻差一寸，床頭櫃上的手機就毫無預兆地爆發出刺耳的《命運交響曲》。
“唔...電話…”劉藝菲迷迷糊糊地推他，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不情願被打擾的嬌憨。
汪言心裡罵了句臟話，手臂一撈，抓過那台諾基亞n93。屏幕上跳動著三個字：向樺強。
他心裡咯噔一下。這個時間點，這位港島大佬親自來電，估計和《天才槍手》劇本被卡有關。
“喂？項總？”汪言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順勢坐起身。冷氣拂過裸露的皮膚，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汪導，”那邊向樺強開門見山，一絲客套的寒暄都省了，聲音像浸了冰，“《天才槍手》，不過審。”
儘管早已知曉，但是真真切切聽到這幾個字砸進耳朵，汪言的心還是沉了一下。果然還是來了。
他捏了捏眉心，語氣聽不出波瀾：“嗯，我看到網上的動靜了。”
劉藝菲也醒了，裹著薄被坐起來，烏溜溜的眼睛帶著詢問看向他。
電話那頭，向樺強嗤笑了一聲，聲音通過免提傳出來一點失真，帶著明顯的譏諷和無奈：“理由？說我們具體描述作弊犯罪行為，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知道了，項總。”汪言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像在陳述一個事實，“這事交給我，我來想想辦法。”
掛了電話，房間裡一時間隻剩下空調運轉的微弱嗡鳴。窗外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叫得歡騰，襯得屋裡格外安靜。
“向總說了什麼？”劉藝菲挪過來，手臂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廓。
“還能說什麼，”汪言把手機丟回床頭櫃，順手將她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天才槍手》被打回重審，理由不出所料。”
他頓了頓，扭頭看她，清晨的光線裡，她那擔憂又帶著點倔強的神情格外生動。“放心，我心裡有數。”
劉藝菲沒說話，隻是用力抱緊了他，臉埋在他頸窩裡蹭了蹭，像隻尋求安慰又暗自蓄力的小動物。過了一會兒，她鬆開他：“我去開電腦看看。”說罷便掀開被子跳下床，光著腳丫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徑直走向書房。
汪言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無奈地笑了笑，也起身洗漱。thinkpad。開機音樂剛過，她就熟練地點開ie瀏覽器，直奔新浪門戶娛樂版塊。
果然，頭條赫然在目：
【水晶影業聯合出品大片《天才槍手》劇本未通過審查！原因不明，業內嘩然！】
下麵的評論區早已沸騰：
“我去！果然沒過！汪神這次翻車了？”
“校園片還能因為什麼不過審？該不會真像傳言那樣涉黃了吧？”
“樓上想啥呢！劉天仙主演能涉黃？我看是踩了高壓線！”
“踩什麼線啊？考試作弊？這算什麼高壓線？《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還抽煙打架呢！”
“汪言是不是早料到內地過不了才跑香港拍的？這下露餡了吧？”
“嗬嗬，某些人不是吹噓自己眼光超前麼？這回怎麼說？”
汪言的個人博客下麵更是炸了鍋。最新一篇還是上個月《那年，風過洱海》慶功宴的照片，下麵卻湧來了數萬條新留言，點讚最高的幾條幾乎全是拱火的：
“汪導！這能忍？！趕緊出來走兩步！”
“慫一次，次次慫！水晶影業招牌要砸了！”
“審委那幫老古董懂個屁的校園片！汪神開炮啊！”
“彆罵了，人在屋簷下，誰敢跟上麵對著乾？理解汪導。”
“《天才槍手》到底講了啥？水晶影業的人死光了？屁都不放一個？”
水晶影業官方發言渠道也不是沒動靜。曹明軒的博客頁麵，就在一小時前更新了一句話：“感謝各方關注，關於《天才槍手》審查一事，具體情況尚在了解溝通中。請廣大影迷朋友稍安勿躁。”
劉藝菲越看眉頭擰得越緊，指尖在冰涼的鍵盤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怎麼樣，我的博客是不是已經水漫金山了？”汪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剛洗漱完，換上了舒適的家居t恤和短褲，手裡端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斜倚在門框上，姿態閒適得仿佛在聊今天早餐吃啥。
劉藝菲轉過頭，腮幫子微微鼓著：“你知道還笑得出來？”
汪言走過來，把咖啡放在書桌上，俯身在她光潔的臉蛋上用力親了一口，發出“啵”的一聲響。“不笑難道哭？”他拉過旁邊的轉椅坐下，長腿隨意地交疊，“問你個問題，茜茜。”
“嗯？”劉藝菲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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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審委那幫老頭子，平均年齡是多少嗎？”
劉藝菲眨眨眼，很老實地搖搖頭。她對體製內的具體細節確實不太清楚。
“往上數，”汪言伸出食指點了點桌麵，“六十歲都是年輕的。好些都是退休返聘的老古董。”他這話可不是瞎編，前世多少導演私下吐槽過。
“你知道對他們而言，看到一個高中女生用鋼琴音符傳遞作弊答案，然後用紅隧車流做實時信號，是個什麼概念嗎？”
他沒等劉藝菲回答，自顧自說下去：“等同於我們八十年代看《星球大戰》裡拿著光劍砍人。不是理解不了，是理解方式不一樣。
對他們來說，這就叫‘離經叛道’，叫‘教壞小孩子’。看見袖子就想到白大腿？不，他們看見鉛筆，就能腦補出十套作弊方案。”
劉藝菲小嘴微張，顯然被這個略顯誇張但又直白的比喻驚到了。
“所以硬頂是沒用的，”汪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味在舌尖蔓延開，倒是讓他更清醒些，“硬頂隻能過過嘴癮，片子還是過不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劉藝菲好看的眉毛終於舒展開來，但眼裡帶著更深的疑惑和好奇。
“辦？”汪言扯了扯嘴角，笑容有點玩味，“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我這次，繞開小鬼，直接去拜拜閻王家門。”
他邊說邊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翻到通訊錄裡那個備注為“韓董”的號碼，撥了過去。這個號碼的主人，是中影掌門人韓三坪。
電話幾乎是秒接。
“喂？汪導？這個點找我？少見啊！”韓三坪的聲音透著點剛睡醒的沙啞，但語氣很熟稔，似乎對汪言大清早的來電毫不意外。
“韓董，打擾了，沒影響您休息吧？”汪言聲音帶上恰到好處的恭敬笑意，“這不是遇到點急事，心裡沒底，隻能向您老求援來了。”
“哈哈，你小子少跟我來這套！”韓三坪在那邊笑罵一句，聲音清晰了些，“為那片子來的吧？《天才槍手》？”
“是啊，”汪言歎了口氣，語氣誠懇，“片子您看過劇本梗概，就是講考試壓力下走岔路的幾個年輕人，最後浪子回頭，懲惡揚善的故事嘛！
立意絕對是好的！這說打回來就打回來了，我這心裡哇涼哇涼的。韓董，您是行家，您給指條明路？這事到底卡在哪兒了？真沒一絲轉圜的可能了？”
韓三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有五六秒。韓三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有五六秒。
就在汪言以為信號不好時，他開口了，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意味深長：“汪導啊……審查這工作，複雜呐。不是誰拍板就說了算的，得看依據，得看影響，得權衡方方麵麵……
我這位置，頂多算是個判案的推官。”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有些事啊，判案容易，可案子要想徹底翻過來，還得找上麵能重新點朱批的那位……”
“明白了！全明白了！”汪言心頭豁然開朗，對著電話那邊語氣真摯，“多謝韓董指點！改天登門道謝！”
他這話說得有點江湖氣，但恰到好處地表明了態度。
“行了行了，你這小子……忙你的去吧。”韓三坪笑罵一句，掛了電話。
劉藝菲一直豎著耳朵聽，雖然隻聽清汪言這邊的話語，但配合汪言的表情變化，大概也能猜出韓三坪傳遞了什麼信息。
汪言放下手機，對上她滿是探究的眼睛。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混合著少女的好奇和屬於圈內人的那份銳敏。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
“搞定了？”劉藝菲拍掉他的手，眼神卻亮晶晶的。
“沒搞定。”汪言搖頭，隨即又勾起嘴角，“但路子找到了。”
“誰是對的人？”她立刻抓住重點。
“真正能拍板的人，”汪言手指輕點桌麵，“審委主任，童局。”
劉藝菲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想起來了。去年《無極》那場沸沸揚揚的研討會，童局作為主管部門的領導坐在台上，不苟言笑。
汪言在台下發言時，那位童局的眼神可是相當認真地打量過他。汪言後來好像還禮貌性地交換過名片？逢年過節似乎也有例行公事的電話問候。
“你有他電話？”
“有。”汪言點頭，“但這電話不是現在打的。得先做點準備。”他抬眼看向電腦屏幕，自己的博客頁麵上，那密密麻麻的留言還在不斷滾動增加。
“茜茜，”汪言身體往後一靠，舒展了一下手臂，臉上露出今晚第一個真正的、帶著點輕鬆的笑容，“我記得你老偷偷摸摸幫我打理博客？”
“什麼偷偷摸摸！”劉藝菲立刻抗議，臉紅了紅，“那是幫你回複粉絲！光明正大的！”
“行行行，光明正大。”汪言笑得有點壞，“今天給你個光明正大的任務。我說，你寫。用我的號發。”
劉藝菲眼睛一下子亮了。剛才還因為審查風波憋的那股悶氣，瞬間轉化成了一種躍躍欲試的“戰鬥感”。她立刻正襟危坐，小手熟練地移動鼠標，打開了博客編輯頁麵，指尖在鍵盤上方懸停，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汪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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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言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屏幕上那些質疑和嘲諷的留言，緩緩開口：
“大家好，我是汪言。感謝所有影迷朋友及網友對《天才槍手》這部影片的關注。”
“對於電影主管部門對《天才槍手》劇本提出的審查意見，我們作為出品方完全理解並虛心接受。”
“關於大家近期圍繞這部影片產生的諸多疑問，我謹代表中國星、中影集團及水晶影業三家出品方，借此機會向大家作出幾點說明……”
“1.《天才槍手》確實是一部以校園為背景的電影，但它聚焦的是青春中特殊個體在壓力下的迷惘、掙紮與救贖，不同於常見的小情小愛的青春片模式。它試圖展現考試製度下的眾生相，以及壓力如何扭曲人性，最終又如何回歸光明。”
“2.影片中有表現考試作弊的情節，其具體手法設計或許具有一定‘奇思妙想’和刺激性，這也是劇本目前未能通過備案的原因之一。這一點，我在項目籌備初期確實有所顧慮，如今的事實也證明，這種顧慮並非多餘。”
“3.但是！”他語氣加重了點，“整部影片的核心立意是積極且極具教育警示意義的。結尾更是以主要角色的自我救贖和深刻教訓為結局。
不存在所謂‘踩線’、‘涉黃’等違法違規內容。我們出品方將積極配合上級主管部門的要求，認真修改，以期在後續複審環節通過。”
汪言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繼續用平穩但清晰有力的語調說下去：
“4.我們同時也衷心地希望，電影審查部門的專家老師們，能夠以與時俱進、開闊包容的視角來審視這部創新題材作品。
21世紀了，華語電影若想真正走向世界，需要創新和勇氣，也需要審慎和智慧。不能因循守舊，用一把標尺衡量所有。”
汪言喝了口咖啡，潤了潤嗓子，拋出了最後一顆炸彈：
“難道說，我們不去看《天才槍手》，社會上的考試作弊現象就能消失了嗎？我們不能畫地為牢，更不能因噎廢食！”
寫完最後一句，劉藝菲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汪言：“最後這句，‘畫地為牢’、‘因噎廢食’，真的行嗎？會不會火藥味有點重？”
汪言走到她身後，一手撐在椅背上，俯身看著屏幕上剛剛成文的博客內容。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他眉骨上，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光。
“就這句，最不能少。”他說得斬釘截鐵，“發吧。”
劉藝菲不再猶豫，鼠標移到發布按鈕上，輕輕一點。
一篇名為《關於＜天才槍手＞審查問題的幾點坦誠說明》的博文，掛在了汪言的新浪博客首頁。落款正是：汪言。
幾乎是博客發布的一瞬間，網絡上的喧囂就為之一窒。
曹明軒剛走進水晶影業的辦公樓，西裝外套還沒脫，口袋裡的手機就催命似的響了起來。是他的手下小趙。
“曹總！曹總！”小趙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興奮和緊張，“老板！老板他發博客了！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