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上旬的北京，春意漸濃，柳絮開始沒完沒了地飄。水晶影業總裁辦公室裡，劉小麗剛掛斷一個關於《風聲》後期進度的電話，宣傳總監曹明軒就敲門進來了，手裡拿著幾份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油墨味的網絡輿情摘要。
“劉總，您看看這個。”曹明軒把文件放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手指點著其中一條，“前些日子網上傳得有鼻子有眼，說路釧那部《南京！南京！》的劇本被斃了。路釧自己跳出來矢口否認，說造謠者居心叵測，還發了好一通火。”
劉小麗拿起文件掃了一眼，眉頭微蹙：“又是他？黃小明和秦蘭去年勞燕分飛，好像就是因為這部《南京！南京！》才跟路釧攪和到一塊兒的吧？”她語氣帶著點圈內人特有的了然，“路釧拍這片子資金鏈斷裂，秦蘭也是真夠大方，每次談個戀愛基本都是送錢又送人，掏心掏肺的。”她搖搖頭，有點唏噓。
曹明軒點頭：“是這麼回事。秦蘭這次投入不小，據說還幫忙拉了些投資。不過現在……”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現在網上炸鍋了，比之前傳劇本被斃還熱鬨一百倍。”
“哦？”劉小麗來了興趣，放下咖啡杯，往下翻看文件。
文件後麵幾頁，是幾張天涯論壇熱門帖子的截圖。最上麵一個帖子標題格外醒目，加粗加紅——《驚爆！路釧＜南京！南京！＞劇本全本泄露！網友“路太狼”實名爆料劇本被斃內幕！》
帖子內容洋洋灑灑，自稱是劇組內部人員“路太狼”，詳細貼出了《南京！南京！》的劇本核心內容，包括人物設定、關鍵情節甚至部分台詞。
爆料者言辭鑿鑿，聲稱劇本之所以被斃，是因為其核心視角和情節設定存在嚴重問題，試圖從日軍士兵角木的視角展現“人性”，甚至暗示某些日軍士兵在暴行中“內心掙紮”、“身不由己”。帖子最後還附上了幾張模糊不清、但隱約能看到“角木”、“慰安婦”、“內心獨白”等字眼的疑似劇本內頁照片。
“這個‘路太狼’……”劉小麗念著這個充滿諷刺意味的id，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名字起得倒是貼切。”
“帖子發布不到兩小時，就被各大門戶網站和論壇瘋狂轉載。”曹明軒補充道，語氣帶著點看熱鬨的興奮，“新浪、搜狐、網易娛樂版塊頭條全是這個！
題一個比一個驚悚：‘《南京！南京！》劇本疑遭泄露，網上一名叫路太狼的網友自稱是劇組內部人員’、‘天涯爆料證實《南京！南京！》因劇本原因被斃傳言屬實’！現在網上討論熱度已經爆表了，服務器都快擠爆了。”
他翻到下一頁，是幾家主流媒體的跟進報道：“《京華日報》記者嘗試連線導演路釧和製片方興美影業，均未能取得聯係。電話要麼關機，要麼無人接聽。路釧的助理隻含糊地說‘導演在忙，不方便回應’。”
劉小麗放下文件，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劇本泄露……還選在天涯這種地方，用‘路太狼’這種id……這手法，夠狠，也夠準。”她抬眼看向曹明軒，眼神帶著審視，“你覺得是誰乾的？”
曹明軒推了推眼鏡，謹慎地回答：“不好說。可能是競爭對手眼紅，也可能是……內部不滿的人。路釧這片子爭議太大，前期籌備就磕磕絆絆，資金鏈也斷過，內部矛盾肯定不少。
秦蘭那邊投了錢，估計也壓著火。不過……”他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些，“這爆料的時間點和內容精準度，倒像是有人特意選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給這把火澆了桶油。”
他心裡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外麵人不知道誰乾的，但他曹明軒在水晶影業乾了這麼多年宣傳，一眼就看出這手法透著一股子熟悉的、快準狠的味道——跟自家那位遠在洛杉磯的老板，脫不了乾係。但他不會說，也不敢說。
劉小麗沒說話，目光投向窗外飄飛的柳絮。她心裡清楚，汪言對路釧這部片子一直持否定態度，認為其選題和視角存在重大隱患，甚至私下說過“這是條死路”。
這次劇本泄露，手法如此老辣，時機如此精準……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想了想，又放下。洛杉磯那邊現在應該是深夜，不急。汪言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
長春，某縣城，《南京！南京！》臨時搭建的“南京城”片場。
空氣裡彌漫著新刷油漆和劣質木料的味道，本該是忙碌的片場，此刻卻一片死寂。臨時搭建的導演辦公室裡，煙霧繚繞，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砰！”一個玻璃煙灰缸被狠狠掃到地上，摔得粉碎。路釧臉色慘白，眼珠子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電腦屏幕上那個“路太狼”的帖子，胸膛劇烈起伏著，像一頭被困住的、瀕臨瘋狂的野獸。
“到底是誰在毀我！這是要我的命啊！”他嘶吼著，聲音帶著絕望的沙啞。他熬了多少個通宵，求了多少人，才把這部片子撐到現在！眼看就要開機了，眼看就能證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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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全完了！劇本核心內容被扒得底褲都不剩，還扣上這麼一頂“精日”、“洗白”的大帽子！
製片人秦洪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臉色同樣難看。他剛掛了幾個投資人的電話，對方語氣都變了，要求“重新評估風險”。他看著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又看看狀若癲狂的路釧，長歎一口氣：“老路，冷靜點！現在砸東西有什麼用？”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路釧猛地轉過身，指著電腦屏幕，“你看看！看看網上都罵成什麼樣了！‘路太狼’！‘狼心狗肺’！‘為畜生洗白’！他們懂什麼？！他們懂電影嗎？！他們懂藝術嗎？！我要拍的是人性！是戰爭對人性的扭曲！不是他媽的曆史教科書！”他激動得唾沫星子橫飛。
秦洪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我查了那個‘路太狼’，剛注冊的賬號，ip地址跳來跳去，根本查不到源頭。十有八九……是咱們身邊的人。”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這片子籌備過程太曲折，得罪的人不少，內部矛盾也深。秦蘭投了錢，心裡未必沒怨氣。還有那些被換掉的演員，被拖欠工資的工作人員……都有可能。
“身邊的人？”路釧眼神一滯，隨即更加憤怒，“是誰？！到底是誰？！我路釧自問對得起他們！秦蘭……秦蘭她不會……”他想起秦蘭那張溫婉的臉，又想起她最近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一陣發涼。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秦洪打斷他，“關鍵是怎麼辦！網上輿論已經一邊倒了，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投資方那邊壓力很大，好幾個都暗示要撤資。再這樣下去，彆說開機，這片子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
路釧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插進頭發裡，用力抓著，仿佛要把頭皮撕下來。他費儘心血打磨的劇本，他視為翻身之作的希望，此刻像一個被扒光衣服的小醜，暴露在所有人的唾罵和嘲笑之下。那種無力感和屈辱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網上，輿論的火山徹底噴發。
天涯論壇那個帖子下麵，回複已經蓋起了萬丈高樓。憤怒的網友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言辭激烈：
“版主的名字真沒起錯，路太狼！狼心狗肺啊，這是要為畜生洗白嗎？”
“從鬼子視角拍南京？還人性掙紮？我掙紮你媽！三十萬冤魂在天上看著呢！”
“製片方興美影業？聽著怎麼這麼像島國的興美株式會社？一家子吧？”
“這種劇本要能過審，我真懷疑是不是在國內！”
“路釧滾出電影圈！滾出中國！”
“支持封殺！這種導演就該永久禁入！”
各大門戶網站的評論區也被攻陷。新浪娛樂那篇報道下麵，短短幾小時就湧入了數萬條評論，幾乎清一色的譴責和謾罵。理性的聲音被淹沒在憤怒的洪流中。
北京，某高檔公寓。
路釧的父親，路老先生，此刻也是焦頭爛額。他剛放下一個老朋友的電話，對方委婉地表示“上麵風聲很緊，這片子恐怕短時間內很難過審”。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裡滾動播放的娛樂新聞，全是關於兒子那部片子的負麵報道，臉色鐵青。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兒子的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爸……”路釧的聲音沙啞疲憊。
“網上的事我都知道了。”路老先生聲音低沉，“秦洪那邊怎麼說？”
“他……他也沒辦法。”路釧的聲音帶著哭腔，“爸，我怎麼辦？這片子是我的命啊！”
路老先生沉默了片刻，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再想想辦法。你們……稍安勿躁。”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記住，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彆自亂陣腳！”
掛了電話，路老先生掐滅了手中的煙頭，眼神銳利。他不能看著兒子的心血就這麼毀了。他拿起外套，準備出門。他要去找人，找那些能說得上話的人。
導演圈的反應也接踵而至。
媒體記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熱點，紛紛聯係圈內知名導演，詢問看法。
剛擒下柏林金熊的王全安王光頭）正在為新片做後期，被記者堵在剪輯室門口。他皺著眉頭聽完記者的問題，直接甩了一句：“這種題材，被斃是常有的事，怎麼可能修改一兩次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