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送嫁的隊伍曆經數日跋涉,終於抵達了潛龍城地界。
越是靠近這座北地新興的“城池”,柳輕顏心中的驚訝便越是累積。
透過車簾縫隙向外望去,所見景象與她預想中的邊陲荒蕪截然不同。
寬闊平整的水泥官道,可容數輛馬車並行,即便在冬日,也毫無泥濘顛簸之苦。
道旁是規劃整齊的田壟,雖被積雪覆蓋,卻能看出其規模與條理。
遠處,大片新開墾的土地上,立著許多奇怪的、覆蓋著草苫的矮棚,不知作何用途棉花苗床)。更遠處,依山而建的工坊區,數根高大的煙囪正冒著滾滾白煙,與灰岩穀方向隱約傳來的沉悶錘擊聲交織,構成一幅充滿活力的工業圖景。
人流、車馬絡繹不絕。
有推著獨輪車運送貨物的腳夫,有穿著統一棉襖、似乎是下工的工匠,也有趕著牛羊的牧民,甚至還能看到一些穿著皮襖、高鼻深目的草原商人。
他們臉上大多帶著一種忙碌而充實的神情,不見太多亂世常見的麻木與淒惶。
“這……便是潛龍城?”柳輕顏心中暗忖。
這裡的生機勃勃,這裡的井然有序,遠超她的想象。
那個李晨,不僅在戰場上能抗衡宇文卓,在治理地方上,竟也有如此能耐?
車隊並未在城外停留,徑直駛入城內。
城內的景象更是讓柳輕顏目不暇接。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招牌幌子迎風招展,賣布的、售糧的、打鐵的、沽酒的……甚至還有一家招牌簇新的“怡情苑”。
行人摩肩接踵,叫賣聲、談笑聲、車馬聲不絕於耳,繁華程度,竟不亞於京都的一些坊市,隻是少了幾分脂粉氣,多了幾分北地特有的粗獷與實乾氣息。
最終,車隊在一處氣勢恢宏、張燈結彩的府邸前停下。
高懸的匾額上,是三個鎏金大字——“齊家院”。這裡,便是她未來的家。
齊家院內外,早已裝扮得紅彤彤一片,處處貼著大紅喜字,掛著喜慶燈籠。
仆從們衣著光鮮,穿梭忙碌,臉上都帶著笑容。
在這片熱鬨之下,柳輕顏能敏銳地感覺到無數道好奇、審視、甚至帶著些許戒備的目光,從各個角落投射過來。
她被丫鬟攙扶著,踩著鋪了紅氈的腳凳下車。
鳳冠霞帔,環佩叮當,成為全場的焦點。
院內,得到消息的李晨諸位妻室,早已按捺不住,聚在了前廳廊下。
蘇小婉抱著女兒,孫采薇牽著剛會走路的小丫頭,柳如煙雖在晉州未能趕回,但林小玉、周秀娥、張小蘭、王杏兒、李翠兒等人幾乎都在。
就連平日多在軍營或工坊的閻媚,此刻也穿著一身利落的紅色騎裝,抱著女兒,站在稍遠些的地方,一雙鳳眸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落在柳輕顏身上。
這幾個月,齊家院可謂人丁興旺。
林小玉、王杏兒、李翠兒、周秀娥、張小蘭幾位夫人先後分娩,王杏兒、李翠兒誕下麟兒,其餘幾位則添了千金。係統也毫不吝嗇地給予了豐厚獎勵,使得潛龍鎮的農業、工業技術又有了小幅提升。
如今還在孕期的,隻剩下楚玉的陪嫁美妾如月和素雲。這一大家子,此刻都懷著複雜的心情,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從京都來的、身份尊貴的“新姐妹”。
柳輕顏保持著端莊的儀態,微微抬眼,目光平靜地迎向那些視線。
她能感受到這些女子各異的氣質,有溫婉的,有爽利的,有書卷氣的,有英氣勃勃的……心中不由暗歎,李晨這後院,果然如姐姐所言,並非等閒。
繁瑣的迎親禮儀一項項進行。
柳輕顏依禮而行,舉止得體,無可挑剔。
直到,司儀高唱:“請讚者——”
一道清越熟悉,卻又恍如隔世的身影,身著莊重的禮服,緩步走到堂前主持儀式。
柳輕顏的心,猛地一跳。
蘇文。
竟然是他來做這婚儀讚者!
多年不見,昔日瓊林宴上的青衫狀元郎,褪去了幾分年少時的清逸,多了幾分沉穩與乾練,眉宇間蘊藏著經世濟民的韜略,氣質愈發顯得淵渟嶽峙。
他站在那裡,便自成一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