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城頭,旌旗在愈發凜冽的秋風中獵獵作響,卻帶不來絲毫昂揚之氣,反而平添了幾分肅殺與不安。
城牆上,守軍士卒往來巡邏,眼神中混雜著緊張、恐懼與一絲茫然。
滾木礌石堆積在垛口後,鍋灶裡熬著腥臭難聞的金汁,一切都按照最嚴苛的守城標準準備著,但彌漫在空氣中的,卻是一種近乎凝滯的壓抑。
王府內,東川王劉琰已經連續數日未能安眠。
眼窩深陷,麵色灰敗,原本還算得體的王袍穿在身上也顯得空蕩了許多。
李晨在時,那份成竹在胸的沉穩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針,讓劉琰覺得即便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
可李晨一走,前去那虛無縹緲的深山尋求不知存不存在的助力,劉琰便感覺那根主心骨被抽走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日夜不停地拍打著劉琰的心防。
五萬大軍!
那是五萬武裝到牙齒的敵人!
如同一條遮天蔽日的巨蟒,正蠕動著猙獰的身軀,向著他的閬中城碾壓而來!
每一次探馬回報敵軍又前進了多少裡,都讓劉琰的心臟驟停一瞬。
“布政使……何時能回來?”劉琰抓住王堅的胳膊,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黑石部族……真的會幫忙嗎?他們恨本王入骨啊!”
王堅看著自家王爺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無奈。
老將軍隻能強打精神,寬慰道:“王爺寬心,李布政使算無遺策,既然親自前往,必有把握。黑石部族即便有舊怨,也當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如今我軍嚴陣以待,城防堅固,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話雖如此,王堅自己心中也並無十足把握。
守城,守的不僅是城牆,更是軍心,是士氣。
而主帥如此惶惶不可終日,這城……真的能守住嗎?
劉琰頹然坐下,雙手捂住臉龐。
他終於有些明白,為何東川坐擁鹽鐵之利,糧倉也算充實,卻在三王之中始終顯得最為弱勢。
缺乏的,正是那種麵對強敵時破釜沉舟的膽魄和堅如磐石的意誌。
他不是一個雄主,從來都不是。
和平時期或許還能勉強維持,一旦遇到真正的風浪,便原形畢露。
就在閬中城內被悲觀和恐懼籠罩之時,已經深入東川腹地的大王子軍隊,卻並非如劉琰想象的那般一帆風順,高歌猛進。
五萬人的行軍隊伍是何等龐大臃腫,尤其是在東川這種多山丘陵的地形中,隊伍被拉得更長。
前軍已然逼近閬中外圍,後軍的輜重隊伍卻還在蜿蜒的山道上緩慢蠕動。
起初,隻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麻煩。
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隊奉命探查側翼山林,一去不返,數日後才在一條山澗旁發現他們的屍體,皆是被利箭穿喉或骨矛刺心,乾淨利落,像是經驗老到的獵手所為。
緊接著,一支運送糧草的隊伍在通過一段狹窄穀地時,兩側山坡上突然滾下無數巨石擂木,雖未造成大量傷亡,卻堵塞了道路,毀壞了數輛糧車,混亂中,押運的軍官被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冷箭釘死在車轅上。
隨後,噩夢開始了。
夜深人靜,營地外圍巡邏的哨兵會莫名其妙地失蹤。
營地裡偶爾會響起淒厲的慘嚎,第二天就會發現某個倒黴的士卒被割開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