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府,書房。
李晨靠在寬大的紫檀木椅背上,手裡捏著一封剛剛由江南鎮國公府使者快船加急送來的信函。
信是楊素親筆所書,措辭恭謹懇切,先是洋洋灑灑祝賀李晨榮膺唐王,盛讚其功業。
接著筆鋒一轉,提到此前江淮牽製、河套調停的“些許微勞”,末了才委婉提出,為賀王喜,永固兩家之誼,願獻上族中遠房侄女楊素素,侍奉王爺左右,不求名分高低,但求“姻親相連,守望相助”。
隨信附上的,還有一份極其豐厚的禮單,金銀珠玉、江南特產、精巧器物,琳琅滿目。
信紙用的是頂級的薛濤箋,帶著清雅的冷香,字跡工整秀麗,顯然是精心準備。
但李晨看完,隻是隨手將信函擱在案頭,身體往後靠了靠,閉上眼,手指揉了揉眉心,臉上浮現出一種顯而易見的疲憊,甚至……一絲索然。
曾幾何時,娶妻納妾,對他而言不僅僅是成家立業的自然步驟,更是一場場帶著明確目的和豐厚回報的“交易”與“升級”。
每多一位妻子,那神秘的“齊家治國係統”便會給予相應的獎勵——從最初的育種、醫術,到後來的火藥、水泥、行政管理優化……那些獎勵,是他在這個陌生亂世立足、崛起最初始也最關鍵的資本。
那時候,他對“娶妻”這件事,是帶著一種混合了責任、期待與些許功利性的積極態度。
可現在……
係統早已沉寂多時,仿佛完成了初始階段的引導使命,便悄然隱去,除非遭遇生死大劫,否則不再顯現。
而李晨自己,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困守山村、需要依靠係統獎勵才能打開局麵的“狗蛋”。
他是唐王,坐擁晉州、河套,盟友遍布西涼蜀地,。
麾下有郭孝、蘇文、墨問歸等當世人傑,有鐵弓、王堅、閻媚等驍勇將帥,更有北大學堂在源源不斷培養新血。
潛龍城的工坊能產出超越時代的火器與器械,田地裡推廣著優化後的作物,城池規劃、商業網絡、行政體係都在不斷完善。
係統早期那些獎勵,放在如今李晨掌握的資源和見識麵前,似乎……也不過如此了。
水泥的配方早已被墨問歸帶著工匠們研究改進,火藥的威力與應用也在不斷深化,行政管理更是有蘇文、柳如煙等人操持得井井有條。
更重要的是,李晨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忙”。
這種忙,不是身體上的疲於奔命,而是精神與責任上的千頭萬緒。
春耕剛過,各地秋糧長勢、水利維護需要關注;通蜀路的建設正在關鍵期,人力調配、物資保障、技術難題都需要他把握方向。
蜀地東川,劉明月、劉明珠兩位夫人臨近產期,雖有東川王照拂,但他作為夫君和父親,豈能不牽掛?
河套那邊,鎮北州的籌建,閻媚和鐵弓送來的文書堆滿了案頭一角,選址、移民、防禦、與草原部落的關係,哪一件不是至關重要?
還有那北山水庫之下,剛剛發現不久、充滿未知的古水道勘探,每日都有新的信息傳來,需要他判斷決策……
內政、軍事、外交、發展、家事……種種事務如同密密麻麻的絲線,纏繞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這個新晉的唐王牢牢網在中央。
每一根絲線都牽連著無數人的生計與期望,都需要他審慎處置。
在這種情況下,江南突然遞過來的這根“聯姻”的絲線,李晨第一反應不是欣喜或算計,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倦怠。
但又是一件需要權衡利弊、處理關係、可能引發內部微妙變化的事情。
楊素素?
那個被荀貞安排進來、在齊家院以侍女身份待了有些時日的江南女子?
李晨印象中,那是個容貌秀麗、舉止得體、且頗有幾分心機與才情的少女,楚玉也曾提過她處事伶俐。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現在的李晨,身邊不缺出色的女子,更不缺需要處理的政務。
這聯姻,更像是一樁必須認真對待的政治交易,而非李晨此刻有太多心力去期待的“喜事”。
沉默良久,李晨睜開眼,看向下首坐著的郭孝和蘇文,又將目光投向安靜侍立在側、正在為他整理另一摞文書的楚玉。
李晨拿起那封信,遞了過去。
“奉孝,子瞻,你們看看。還有玉兒,你也看看。”
“江南楊素,來信恭賀,然後……提出了聯姻,想把那位楊素素姑娘,正式送進王府。”
郭孝和蘇文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楚玉接過信,先快速瀏覽一遍,然後默默遞給郭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