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金城。
秋日的西北高原,天高雲淡,陽光毫無遮擋地灑在這座邊陲雄城上。
金城王宮內,議事廳的窗戶大開,帶著沙土氣息的乾風吹入,吹動了廳內懸掛的狼皮旗幟。
西涼王董璋坐在主位,一身黑色勁裝,外罩狼皮大氅,粗獷的麵容上有一道從眉骨斜到下巴淺淺的疤痕,那是早年與突厥騎兵廝殺留下的印記。
董璋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座椅扶手,目光落在下首那位白衣謀士身上。
晏殊——人稱“白狐”,天下三大謀士之一。
這位謀士此刻正悠閒地品著茶,一身月白長衫纖塵不染,與廳內粗獷的西北風格格格不入。
晏殊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不是在商議軍國大事,而是在自家庭院賞花。
“白狐先生,”董璋開口,聲音渾厚如鐘,“潛龍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你看了吧?”
晏殊放下茶盞,微笑點頭:“看了。李晨大婚,娶了楊素的遠房侄女楊素素。江南與潛龍聯姻,已成定局。”
董璋眉頭微皺:“楊素這老狐狸,動作倒是快。這一聯姻,江南與潛龍就綁在一起了。咱們西涼……會不會被冷落?”
“王上多慮了。聯姻是手段,不是目的。李晨要的是天下這片森林,不是某棵樹的歸屬。江南願意當森林裡的一棵樹,李晨歡迎。咱們西涼願意當另一棵樹,李晨同樣歡迎。”
“可楊素從潛龍回去後,據說要大辦什麼‘江南格致書院’,要學北大學堂那一套。這是要全盤照搬啊。”
“楊國公著急了。看了潛龍那些新奇玩意,受了刺激,想立刻跟上。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但做法……未必明智。”
“哦?”董璋身體前傾,“先生的意思是?”
“全盤照搬,必死無疑,江南是江南,潛龍是潛龍。水土不同,民風不同,根基不同。潛龍那套東西,是在李晨那小子手裡,從無到有,一點點摸索出來的。江南想直接搬過去?搬得了形,搬不了神。”
董璋若有所思:“那咱們西涼……”
“咱們西涼要學的,不是潛龍的具體做法,是潛龍背後的那股精神——敢破敢立,務實創新。至於具體怎麼做事,得按西涼自己的情況來。”
晏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金城街道上往來的商旅、牧民、士兵,緩緩道:“王上,李晨有句話說得很好——‘從來如此,便對嗎?’這話是在質疑千百年的規矩,是在鼓勵人打破常規。”
“但咱們西涼要做的,不是盲目跟在李晨屁股後麵質疑一切。咱們要證明——從來如此,一定有從來如此的道理。世界上很多事情,存在即是合理。”
董璋有些困惑:“先生的意思是……咱們不學潛龍?”
“學,但要甄彆地學。適合西涼的,拿來就用。不適合的,看看就好。比如那水泥路,咱們西涼地廣人稀,商道漫長,鋪水泥路成本太高,不現實。但水泥可以用來修城牆、築堡壘,防禦突厥騎兵,這個就適合。”
“再比如那北大學堂,咱們西涼不需要照搬那一套。但可以辦‘西涼講武堂’,教年輕將領兵法、算學、輿圖測繪。西涼以武立國,這個才是根本。”
董璋眼睛亮起來:“先生說得對!咱們西涼人,馬背上長大,刀弓吃飯。讓咱們的子弟都去學堂讀什麼格物算學,不現實。但學兵法、學戰術、學如何帶兵打仗,這個實用!”
晏殊點頭:“正是如此。李晨要培育森林,咱們西涼就當森林裡那棵最堅韌的胡楊——耐旱,耐寒,能在沙漠裡紮根。不必羨慕江南那棵嬌貴的桂花樹,也不必羨慕潛龍那棵快速生長的白楊。各有所長,各安其位。”
董璋哈哈大笑:“先生這番話,讓本王豁然開朗!對,咱們西涼有西涼的活法!李晨那套,看看就行,不必全學!”
笑聲在廳內回蕩。
窗外的秋風更勁了,卷起沙塵,卻吹不散董璋心中的暢快。
而同一時間,千裡之外的大炎京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太極殿內,百官列班。
龍椅上空空如也,太後柳輕眉垂簾聽政。
簾幕低垂,隱約可見太後端莊的身影。
禮部侍郎柳承宗站在文官隊列前列,眼觀鼻,鼻觀心,麵色平靜如水。
今日朝會的議題之一,是各地藩鎮動向。
而討論的焦點,自然落在了剛剛大婚、風頭正勁的唐王李晨身上。
“太後,”禦史中丞周正出列,手持笏板,聲音洪亮,“臣有本奏!近日潛龍傳來消息,唐王李晨在其封地大搞所謂‘新政’,讓女子為官,讓工匠入學,讓百姓議政,種種行徑,荒誕不經,有違祖製,敗壞綱常!”
周正的話引起了共鳴。
幾位老臣紛紛點頭,低聲議論。
“周大人所言極是,”吏部侍郎陳觀出列附和,“臣聽聞,那李晨竟讓兩個女子擔任刺史——一個柳如煙任晉州刺史,一個閻媚任鎮北州刺史!女子為官,牝雞司晨,此乃亡國之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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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如此,”工部主事孫禮也站出來,“那李晨還辦什麼‘北大學堂’,讓泥腿子、工匠、甚至女子入學,學什麼格物算學。士農工商,各有其位。如今混淆尊卑,擾亂秩序,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朝堂上一片附和之聲。
簾幕後的柳輕眉沒有立刻開口。
這位太後透過珠簾,看著底下那些義憤填膺的臣子,心中冷笑。
這些人,哪個不是靠著祖蔭、靠著科舉、靠著門第爬上來的?
李晨那套東西,動的是他們的根本,他們能不跳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