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腔的憤怒被更深的、更原始的恐懼迅速吞噬、淹沒。是啊,如果城破了,或者被州府問罪,家族一樣完蛋,留著那些錢,又能做什麼?陪葬嗎?
孫德海死死咬著後槽牙,腮幫子肌肉劇烈地鼓起,眼神中充滿了不甘的掙紮,最終,所有這些激烈的情緒,都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敗,和徹底的認命。
他艱難地閉上了眼睛,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重重地點了下頭。
錢守義更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徹底癱軟在椅子裡,涕泗橫流,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喃喃自語道,聲音細若遊絲,充滿了無儘的絕望和屈辱。
“給,我們給,隻求能活命,保住家人…”
看著二人如同鬥敗公雞般徹底頹喪認命的神情,陰世才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冰冷而滿意的笑意。
魚兒已徹底入網,再無掙脫可能。壽張縣衙這艘即將傾覆的破船,終於被恐懼、貪婪和赤裸裸的利益鎖鏈,牢牢地綁在了一起,駛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孽海。
“好!好!有孫縣丞、錢主簿如此深明大義,鼎力相助,我壽張縣衙上下齊心,必能渡過此劫!本官…感激不儘!”
陶文基如釋重負,長長籲出一口帶著黴味的濁氣,臉上擠出一種劫後餘生的虛偽欣慰,仿佛真的找到了可以倚靠的臂膀。
他立刻示意陰世才。
陰世才心領神會,迅速從袖中取出兩份早已備好、墨跡似乎都未完全乾透的文書,沉穩地攤開在冰冷的紫檀木桌案上。
燭火搖曳不定,昏黃的光線在紙上跳動,映照著那一行行冰冷而致命的字跡。
一份是《關於查抄逆臣石清貪墨贓產以資國用、撫忠良令》。
其措辭極其嚴厲,引經據典,將石清徹底釘死在“貪瀆軍餉、剛愎冒進、喪師辱國、死有餘辜”的恥辱柱上,賦予了抄家行動絕對的“合法性”和“正義性”。
另一份則是《自願捐輸助餉撫恤書》,言辭看似懇切,充滿了“共赴時艱”、“忠義感召”、“為民請命”的虛偽華麗辭藻,實則是一張冰冷的賣身契和認罪書。
“事急從權,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請三位大人即刻聯署用印,以示同心,共擔責任!”
陰世才的聲音帶著最後的催促。
孫德海和錢守義看著那兩份如同催命符般的文書,手指都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但在陰世才那冰冷目光的逼視下,在陶文基“殷切”的注視下,更出於對家族存亡的恐懼,他們顫抖著伸出沉重如鐵的手,拿起那支仿佛沾滿了鮮血的毛筆,在搖曳的燭光下,無比艱難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顫抖著蘸滿殷紅的印泥,按下了那的鮮紅指印。
墨跡和指印尚未乾透,陰世才已迅速將文書收起,如同收起獵物的毒蛇,悄然隱入陰影。
次日清晨,天色陰沉如鐵,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壽張縣衙八字牆外,一份加蓋了縣令陶文基、縣丞孫德海、主簿錢守義三方朱紅大印的《查抄令》,以前所未有的雷霆之勢,赫然張貼出來!
堅硬的告示被衙役用力拍在冰冷的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瞬間引來了無數百姓驚疑、恐懼、乃至一絲隱秘快意的圍觀。
告示措辭義正辭嚴,字字如刀,痛斥石清“辜負皇恩,貪墨軍資,結黨營私,剛愎自用,輕敵冒進,致王師儘沒,水師傾覆,罪大惡極,不容於天地!”宣稱“為肅國法,慰忠魂,安黎庶”,特抄沒其全部家產,“儘數充公,以資國用,撫恤殉國將士遺屬,安靖地方!”
幾乎與此同時,陰世才身著皂吏公服,手持令簽,腰懸冰冷鐵尺,帶著他親自挑選、湊起來的那支“特彆協查隊”,殺氣騰騰地直奔城西的石府!
這一支成分複雜的隊伍,其中有孫德海被迫提供的幾名精乾心腹書吏,負責記錄和名為“監督”實為“盯梢”;
有錢守義極不情願調撥來的幾名庫房老手,負責清點估價,確保每一分贓款都無處隱藏;
更有甚者,是陰世才昨夜從街頭潑皮、牢城營閒漢、乃至碼頭上招募來的十幾個孔武有力、眼神凶悍、隻認錢不認人的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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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每人腰間鼓鼓囊囊,顯然已預支了豐厚的“賣命錢”,此刻正摩拳擦掌,眼中閃爍著貪婪和破壞的野獸般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轟隆——!!”
石府那兩扇象征著權勢地位的朱漆大門,被粗重的撞木猛地撞開!門閂瞬間斷裂,碎木如同殘肢般四處飛濺!
巨大的聲響如同喪鐘,瞬間擊碎了府內殘存的最後一絲安寧,女眷淒厲的哭嚎、孩童受驚的尖叫、管家色厲內荏的斥罵和家丁慌不擇路的奔跑聲,頓時混成一片,如同末日降臨!
“奉縣令、縣丞、主簿三堂聯署鈞令!查抄逆臣石清貪墨贓產!膽敢阻撓者,以同黨論處,格殺勿論!”
陰世才的聲音如同數九寒冬的風暴,冰冷、清晰、不帶一絲情感,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響徹整個混亂的庭院。
他帶來的那群亡命之徒,如同掙脫了鎖鏈的餓狼,紅著眼眶湧入,根本無視石府女眷的哭求哀告和老管家徒勞的阻攔,如同狂暴的蝗蟲過境,開始瘋狂地翻箱倒櫃,砸鎖破門,甚至揮舞鋤頭掘地三尺!
打砸聲、嗬斥聲、哭喊聲、珍寶瓷器落地的刺耳碎裂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活生生的人間地獄圖景。
孫德海派來的心腹“吏目”陰沉著臉,在一旁假意“維持秩序”,鷹隼般的目光卻毒辣地四處掃視,嚴密監視著抄撿過程的每一個細節,防止有人暗中藏匿或中飽私囊,確保每一筆冰冷的“收獲”都準確無誤地記錄在案,成為捆綁所有人的又一重罪證。
錢守義的心腹“司庫”則拿著厚厚的賬簿和算盤,機械地一件件清點、評估、登記造冊。
成箱的金銀錠、散落的珠寶首飾、古玩字畫、珍貴的皮貨、一疊疊浸透著血淚的田契房契、以及糧倉和庫房裡堆積如山的糧食布匹……
無一遺漏,儘數納入那本越來越厚、也越來越沉重的冰冷賬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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