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韓楊氏微微頷首,眼神卻比方才更加冰冷。
“再去告訴丁縣尉,此案性質極其惡劣,凶手殘忍暴虐,致人死亡,民憤極大,影響極壞!韓提舉對此事…異常震怒,非常關切!讓他務必從嚴、從重、從快辦理!不得有誤!”
她條理清晰,步步為營。
“武鬆,是毆斃人命的主犯,現有‘鐵證’在此,罪證確鑿,可即用大刑,務必讓他儘快畫押認罪!孟家那個小崽子孟安,是重要同犯,立刻簽發海捕文書,畫影圖形,全城通緝,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至於孟家…”
她嘴角勾起一絲冷酷至極的弧度。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之前賠的那點湯藥費不過是九牛一毛,遠遠不夠!楊宗錫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孟家就算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立刻查封孟家所有剩餘產業、房契地契,統統用以抵償命價和之前的欠款!家眷…哼,一並掃地出門便是,省得臟了地方,看著礙眼。”
她的話語條理清晰,冷酷無情,如同最精密的機器,將一場意外的、不甚光彩的猝死,徹底包裝成無可辯駁的鐵案,順勢將武鬆和孟安釘上死罪,同時乾淨利落地完成了對孟家最後一點骨血的徹底榨取。
楊張氏那絕望的哭嚎,在她眼中,不過是達成這一連串目的最可利用的背景噪音和情感籌碼。
縣衙仵作房內,油燈昏暗,跳動的火苗將人影拉得扭曲不定。
仵作何九看著韓立留下的那個沉甸甸的銀袋和那雙毫無溫度、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握著毛筆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眼前再次回想起楊宗錫那具麵色紫黑腫脹、七竅殘留血痕、明顯是顱內出血或心脈驟停特征的屍體,內心經曆著天人交戰。
最終,對權勢的恐懼和對家人安危的擔憂壓倒了他那點微不足道的職業操守。
他顫抖著手,拿起筆,在那份空白的驗屍格目上,按照韓立方才的“提點”,一字一句寫下:
“…顱骨雖未見新近骨折痕跡,然剖驗可見顱內積血暗凝,厚逾一寸,顯係舊日重傷震蕩未愈,顱內細微血脈淤阻破裂所致…”
“胸腹臟器之間,亦見多處陳舊挫傷與淤血粘連痕跡…”
“此次驟然昏厥暴卒,腦髓迸裂,實乃月前遭受外界巨力重擊,內損已成沉屙,臟腑根基動搖,複因驚怒交加,氣血驟然逆衝於上而誘發…前番毆傷,實為其致死之根本緣由也。”
這份蓋上了仵作鮮紅印鑒、措辭“嚴謹”、結論“明確”的“鐵證”,連同張四舅、應伯爵、孟知義等人按了手印、言之鑿鑿咬定楊宗錫臨死前驚恐萬狀提及“武鬆拳頭太硬”的“證詞”,被迅速擺在了縣尉丁魁的案頭。
丁魁看著韓夫人“異常震怒、非常關切”的明確指示,再看看這份無懈可擊的“鐵證”,哪裡還不明白其中關竅與利害?他立刻下令升堂,突擊刑訊!
“來人!將毆斃人命的重犯武鬆,押上堂來!”
陰暗潮濕、散發著黴味和血腥味的大牢深處,武鬆正閉目盤膝而坐,努力調息,試圖壓製心中那翻騰的怒火與擔憂。沉重的腳步聲、鐵鏈碰撞聲和粗魯的嗬斥聲由遠及近。
“武鬆!你的好日子到頭了!案子發了!”牢頭嘩啦啦打開牢門,幾個如狼似虎、滿臉橫肉的衙役衝進來,不由分說給他套上更沉重的枷鎖和腳鐐。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武鬆睜開眼,冷笑一聲,並未徒勞反抗,眼中滿是譏諷。
他被粗暴地拖拽到一間專門用來刑訊逼供的陰森偏堂,四周牆壁掛滿了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泛著黑紅汙漬的刑具。丁魁高坐堂上,麵色陰沉,將那份“驗屍格目”和“證詞”狠狠摔在武鬆麵前。
“武鬆!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你還有何話說?!楊宗錫昨夜傷重不治,已然身亡!經仵作驗明,就是被你月前毆打所致重傷,傷及臟腑腦髓,最終不治身亡!”
“如今鐵證如山!這些證人也皆指認於你!速速畫押認罪,本官或可念你是條漢子,給你個痛快,免受零碎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