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心急如焚之時,街角一處半塌的斷牆陰影裡,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如同受驚的鼴鼠,畏縮地、試探性地探出半個腦袋。
那正是連日來憂懼交加、幾乎被嚇破了膽的武大郎!
他穿著一身灰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顏色與斑駁的斷牆幾乎融為一體,一雙小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如同驚弓之鳥般飛快地掃視著四周,生怕被任何人發現。
他遠遠看著孟玉樓的身影,恐懼的雙眼,終於掙紮著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
他不敢靠近,更不敢出聲呼喊,隻是躲在安全的陰影裡,拚命地朝這邊揮舞著粗短的手臂,又焦急萬分地、用儘全身力氣指了指自家所在的方向,然後如同被火燙到一般,迅速縮回那片陰影之中。
“玉樓,方才那斷牆後探頭之人,可是武大郎?”
王倫目光如電,捕捉到了那短暫而異常的動作。
孟玉樓淚眼婆娑地抬頭,循著方向望去,哽咽著確認。
“是…是他!武家大郎!”
“他此刻現身,必有緊要信息!速去問明!”
王倫銳利地瞥向方才人影消失的牆角方向。
孟玉樓強撐著如同灌了鉛般虛軟無力的身體,咬緊牙關,踉蹌著奔到武大郎方才消失的斷牆牆角。
就在她靠近的瞬間,那個佝僂的身影再次閃現,以極快的速度將一塊臟兮兮、皺巴巴的粗布條猛地塞進她手裡,隨即就像受驚過度、鑽回地洞的老鼠,“哧溜”一聲,徹底消失在窄巷深處的陰影裡,再無蹤跡。
孟玉樓的心臟狂跳,幾乎要蹦出胸腔。
她顫抖著,急切地展開那塊尚帶著武大郎體溫和汗漬的粗布條。布條上,是用燒焦的樹枝或木炭,倉促寫就的幾行歪歪扭扭文字。
“姐,我在武大哥家柴房。衙役抓我,凶!千萬小心!安字”
沒有多餘的哭訴,沒有冗長的過程,隻有最關鍵的位置信息、最迫切的危險警告和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落款!
“主人!安兒…安兒在武大郎家!他沒事!這是他寫的!他還活著!”
孟玉樓撲回王倫身邊,將那塊如同救命符咒般的布條緊緊攥在胸口,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和絕處逢生的巨大激動,但更多的,是對弟弟此刻處境的揪心與無邊擔憂。
“好!”王倫瞬間掃過布條上的關鍵信息,眼中精光一閃,當機立斷,指令清晰如同刀劈斧鑿。
“薑雲、柯傑!你二人即刻護送孟夫人及孟管家,尋城中最為僻靜、可靠的客棧落腳!重金延請此地最好的大夫!不惜一切代價,用最好的藥,務必吊住老夫人性命!其他人,隨我立刻前往武大郎家!”
武大郎的家低矮地蜷縮在紫石街深處,土牆斑駁剝落,露出裡麵的草梗,如同老人枯槁起皺的皮膚,透著貧寒與歲月的痕跡。
王倫與孟玉樓在王進等幾名精銳護衛的嚴密簇擁下,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一股嗆人的塵土氣息撲麵而來。
“安哥兒,彆怕!是你姐回來了!其他人都是好人!”
武大郎緊張地搓著手,走到裡間那扇緊閉的、用破舊木板釘成的柴房門前,用一種似乎是約定好的、略顯怪異的特定節奏,在粗糙的木門上輕輕敲響了五聲——篤,篤篤,篤篤。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寂籠罩了昏暗的屋內,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長。
終於,那扇緊閉的柴門從內部,極其緩慢地微微拉開了一條細不可察的縫隙,窄得僅容一隻眼睛向外窺視。
隨即,一個沾滿了灰黃色草屑和黑色塵土的小腦袋,如同在黑暗地穴中受驚已久、試探外界危險的地鼠般,極其警惕地從門縫裡探了出來。
那是一張滿是汙痕、汗漬、幾乎看不清原本膚色的小臉。
然而,那雙銳利、戒備的眼睛,卻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如同淬過火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