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文彬遂邀請她在縣城最熱鬨的勾欄裡說唱幾場。
白秀英思量著正好借此籌措些盤纏,便擇了吉日,在鄆城東街勾欄掛出水牌。
“京都禦前名家白秀英,攜《封神演義》全本,傾情獻演”。
消息傳開,轟動全縣。鄆城雖是大縣,何曾來過這等京城名角?連鄰近的陽穀、東平都有人慕名而來。
開演這日,勾欄內外人山人海。
白秀英端坐台上,檀板輕敲,朱唇微啟,說的正是“文王訪賢,子牙出山”的熱鬨回目。
她將薑子牙渭水垂釣的淡泊、文王求賢若渴的真誠演繹得淋漓儘致,台下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
那雷橫這日恰巧無事,被幫閒李小二拉著來聽新鮮。
這雷橫,身為本縣步兵都頭,平素仗著些許權勢,在街市上賒欠慣了,出門往往不帶銀錢。
他本是個粗人,對說書無甚興趣,但聽得是京城來的名角,又見勾欄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便也湊個熱鬨。
雷橫擠到前排,大剌剌坐下。聽得入港處,也隨著眾人叫好。
說到精彩處,白秀英暫停,照例由姐妹薛月仙持著銅盤下來請賞。
這是行規,名角獻藝,觀眾隨喜,既是敬意,也是認可。
眾看客紛紛解囊,叮當之聲不絕。
有財主擲出整塊碎銀,也有窮書生小心放入幾枚銅錢。
到了雷橫麵前,薛月仙盈盈一禮,遞上銅盤。
雷橫渾身上下摸索,卻半個銅錢也無,場麵頓時尷尬。
薛月仙久在京城,見過各色人物,見雷橫衣著體麵卻無表示,隻道是故意吝嗇,便軟語提醒:“這位官人,聽書助興,隨心賞賜,是個意思。”
雷橫臉上掛不住,黑著臉道:“今日忘帶錢鈔,改日再補。”
薛月仙在京中,連王公貴胄都對她禮敬有加,何曾受過這般冷遇?當下心中不悅,麵上卻還帶著笑。
“官人說笑了,勾欄規矩,當場聽了,當場隨喜。若都似官人這般‘改日’,我們這班人喝西北風不成?”
她言語帶刺,原是京城藝人的爽利性子,卻不知觸了雷橫逆鱗。
雷橫勃然作色,拍案而起:“你這婦人,好不曉事!老爺我聽書是看得起你!聒噪什麼!”
說著,竟揮手推搡。
薛月仙不防,驚叫一聲,手中銅盤落地,錢幣滾散。
她人也踉蹌後退,額頭撞在條凳角上,登時紅腫起來,淚花迸出。
台上白秀英、韓箏兒等看得分明,又驚又怒。
場麵頓時大亂。白秀英急忙下台扶起薛月仙,見她額角腫起老大青包,淚流滿麵,心中痛惜,指著雷橫怒道。
“你是何人?怎敢無故傷人!”
雷橫兀自強橫:“老爺行不更名,鄆城縣都頭雷橫!這賤人自討沒趣!”
“好一個都頭!”白秀英氣極反笑。
“縱是都頭,也無故毆打良善、擾亂坊市之理!我等雖為藝人,也是清白之人,受時知縣邀約來此獻藝,豈容你欺淩!定要討個公道!”
說罷,她扶著薛月仙,在韓箏兒等人簇擁下,徑往縣衙而去。
時文彬正在後堂批閱公文,聞報白秀英帶著受傷的姐妹前來哭訴,言都頭雷橫聽書不給錢反而打人,頓時不悅。
他放下筆,心中思量。
一來,白秀英是他親自邀請的客人,在他治下出事,麵上無光;
二來,雷橫平素跋扈,他早有耳聞,此次竟鬨到勾欄,打傷女流,實在不成體統;
三來,他也有心借此事敲打一下縣裡這些不甚服管束的胥吏豪強。
當即升堂,喚來雷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