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虛後山,斷崖之上。
風,停了。
雲,凝了。
就連那瘋和尚指尖下,忙碌搬運著草屑的螞蟻,也仿佛被琥珀封印,定格在了這一瞬。
葉辰看著眼前這個蹲在地上,笑得像個二傻子,滿嘴黃牙,渾身散發著餿味的邋遢和尚。
他沒有感受到任何威脅。
但他的神魂,那與蓋亞意誌融為一體,視萬物為掌中紋理的“天意”視角,卻在這個和尚身上,看到了一片混沌。
一片連他都無法完全看透的混沌。
“小老弟,你這次玩的,可比上次在樂山江底,大多了。”
老和尚頭也沒抬,依舊撥弄著地上的螞蟻,聲音含混不清,卻清晰地傳入葉辰的靈魂深處。
樂山江底。
四個字,讓葉辰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他從混沌夾縫中逃出,最狼狽、最虛弱的時刻。
除了係統,除了他自己和兩個孩子,絕不可能有第四個生靈知曉。
“你是誰?”
葉辰的聲音很平靜,但按在身側的手,已經可以隨時調動整個山海境的力量,將這片昆侖禁地從星球上徹底抹去。
“我?”
老和尚終於抬起了頭。
他那張布滿汙垢的臉上,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藏著兩片星空。
那雙眼睛裡,沒有敬畏,沒有恐懼,隻有一絲看到老友重逢的欣慰,和一絲掩飾不住的……滄桑與疲憊。
“一個欠了你一頓酒,等了你好幾萬年的……老酒鬼罷了。”
老和尚嘿嘿一笑,從他那破爛的僧袍裡,摸出一個臟兮兮的紫金葫蘆,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大口。
濃鬱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那酒香中,竟蘊含著磅礴的生命精氣與歲月沉澱的道韻。
這哪裡是酒,分明是一葫蘆神仙見了都要眼紅的瓊漿玉液!
老和尚喝完,隨手將葫蘆拋給了葉辰。
“喏,見麵禮。”
葉辰接住葫蘆,卻沒有喝。
他看著老和尚那張熟悉的、瘋癲的臉,靈魂深處,一縷塵封的記憶碎片,悄然蘇醒。
那是在一個輝煌的神庭時代。
九天之上,一個白衣神將,手持長槍,鎮守南天門。
他身旁,總有一個背著酒葫蘆,醉醺醺的邋遢道人,號稱“醉臥雲海三千載,一劍曾當百萬師”。
他們曾並肩作戰,也曾對飲高歌。
那個道人的臉,與眼前這個瘋和尚,漸漸重合。
“你是……‘醉仙’?”葉辰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嘖,記起來了?”
老和尚,不,醉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笑得像個孩子。
“不容易啊,‘辰’。我還以為你轉世之後,把老朋友都忘光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神色卻漸漸變得落寞。
“可惜,我不是他。我隻是他當年斬下的一縷分身,留在這裡……看門的。”
葉辰沉默了。
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醉仙”,隻是一道能量化身,隨時都可能消散。
“華夏眾神,為何離去?”葉辰開門見山,問出了那個最大的疑惑。
“離去?”
醉仙聽到這兩個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說得好聽!什麼狗屁的離去!”
他猛地止住笑,那雙明亮的眸子瞬間變得血紅,充滿了無儘的恨意與悲涼!
“那是一場潰敗!”
“是一場……被堵在自己家裡,放乾了血的……屠殺!”
轟!
葉辰的心神劇震!
“我們不是敗給了那些金毛碧眼的雜碎神!”醉仙的聲音嘶啞,仿佛在泣血。
“我們是敗在了一場……蓄謀了萬古的陰謀之下!”
“那些所謂的西方神,不過是衝在最前麵的鬣狗!在他們身後,站著一群真正的……‘牧神者’!”
“他們不是為了信仰,不是為了地盤!”
醉仙指了指腳下的大地,聲音顫抖而瘋狂。
“他們是為了……吃掉我們的母親!”
“他們在開戰之初,就用一件我們無法理解的禁忌神器,化作一根貫穿了地心的‘吸管’,瘋狂抽取著這顆星球的本源靈氣!”
“我們越戰越弱,他們越戰越強!”
“無數神佛戰死,仙人喋血!我們的家園,我們的母親,成了他們飛升更高維度的……養料!”
“這,才是末法的真相!”
醉仙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葉辰的靈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