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建業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副縣長和辦公室主任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名為“癲狂”的光。
這個一向以沉穩著稱的縣長,今天,也跟著部隊一起瘋了。
整個碧海縣的上空,似乎都因為那兩頁薄薄的紙,而風起雲湧。
吉普車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顛簸,陳建業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車窗外,是島上居民看了幾輩子的荒涼景象,耐旱的灌木叢和灰黃的土地。
可他的腦子裡,卻反複回響著那份文件上的幾個字:“水泥路”、“以工代賑”。
這太瘋狂了。
就像有人告訴一個在沙漠裡快渴死的人,馬上要天降甘霖,而且下的還是蜜水。
他不敢信,卻又忍不住抱著一絲微弱到可笑的希望。
車子在龍灣軍港師部門口被攔下,哨兵銳利的眼神掃過車身,仿佛能穿透鐵皮。
陳建業亮出身份,經過層層通報,才被放行。
他走進那棟熟悉的辦公樓,感覺今天的空氣都比平時凝重了幾分,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會議室的門開著,周定國、賀嚴和張敬安都在,三個人麵前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顯然已經熬了很久。
“周師長。”
陳建業開門見山,聲音發緊。他晃了晃手裡的文件,“這個,我想請您給我一個解釋。”
賀嚴眉頭一挑,剛想開口,卻被周定國用眼神製止了。
周定國示意陳建業坐下,表情平靜得有些反常。
“建業同誌,你都看到了。有什麼疑問嗎?”
“疑問?”
陳建業發出一聲短促的苦笑,聲音裡是壓不住的嘶啞。
“周師長,我何止是疑問!我這是站在懸崖邊上問您,這根救命稻草,它到底是真金白銀,還是畫在紙上的餅!”
他猛地向前探身,聲音壓到最低,但每個字都淬著火星。
“修路,我做夢都想!可這份文件,它不是希望,它是炸藥!”
“要是真的,它能炸開一條通天大道!要是假的,它能把我們碧海縣幾十萬的民心炸得灰飛煙滅!到時候,彆說我這個縣長,就是您守備師,也壓不住這滔天的亂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在低聲嘶吼。
一直沒說話的政委張敬安推了推眼鏡,語氣不急不緩。
“建業同誌,稍安勿躁。你的顧慮,我們都明白。”
他指了指文件上的“701工程”字樣。
“這件事,是國家的最高機密。我們稱之為‘701絕密工程’。至於物資的來源,屬於機密中的機密,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執行命令。”
“最高機密?”
陳建業怔住了。他這個級彆,雖然不高,但也聽說過一些國家重點工程的代號,可“701”這個數字,他聞所未聞,陌生得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建業同誌,”張敬安的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我們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現在,是國家給了我們南海明珠島一個天大的機遇,也是對我們地方政府的一次考驗。你,敢不敢接下這個任務?”
陳建業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三位守備師的最高領導,他們的臉上,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我……我不是不信您幾位。”他艱難地開口,喉嚨乾得發痛,“我是不敢信這件事本身。除非……除非你們讓我親眼看到那些水泥和鋼筋,否則我這心裡,實在沒底。”
周定國和張敬安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好。”
周定國站起身。
“跟我來。”
陳建業跟著三人,穿過營區,來到一個被鐵絲網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士兵圍得水泄不通的巨大倉庫前。
這裡的氣氛,比師部指揮中心還要森嚴。
沉重的鐵門被緩緩拉開,一股冰涼的粉塵氣息混雜著金屬的腥氣,撲麵而來。
陳建業站在門口,整個人瞬間定格。
倉庫裡沒有燈,隻有從巨大鐵門透進來的天光,光束中,億萬粉塵在無聲地狂舞。
他的眼睛適應了好幾秒,才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不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