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站在窗後的人影,對著蘇晨的方向,輕輕地,招了招手。
動作緩慢,甚至帶著幾分優雅,與這片死寂破敗的廠區格格不入。
但在蘇晨眼中,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比剛才那三具活體傀儡的步步緊逼,要恐怖百倍。
寒意,不再是從腳底板,而是從尾椎骨,一節一節地向上攀爬,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係統麵板上一片死寂,那句“無法解析”的紅色警告,像一道烙印,死死地刻在他的視野裡。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陷阱?誘餌?還是……求救?
蘇晨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他沒有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完全走出了廠房的陰影,將自己暴露在空曠的場地上。
他仰頭,直視著三樓那個黑洞洞的窗口。
那個輪廓依舊靜立不動,仿佛剛才的招手隻是蘇晨的幻覺。
他是在確認什麼?
蘇晨的腦子飛速轉動。如果對方是敵人,在自己用言靈逼退傀儡時就該有動作了。如果對方是想引誘自己進入陷阱,那麼這個招手的動作,未免太過明顯,反而會引人警惕。
除非……對方無法離開那棟樓,甚至無法離開那個房間。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傳遞一個信息:我在這裡,我沒有敵意,過來。
蘇晨的心跳,沉重而有力,像一尊被敲響的古鐘。
他想起了父親留下的那縷“正氣”,想起了那張地圖上力透紙背的紅色圓圈。父親當年,一定也走到了這裡,甚至,走進了這棟樓。
他看著那個窗口,緩緩抬起手,用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這是一個試探。
如果對方真的在觀察他,應該能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
三樓的窗口,依舊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就在蘇晨以為自己的判斷出錯時,那個黑色的輪廓,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徹底消失在窗口的黑暗中。
他進去了。
這是邀請,也是默許。
蘇晨不再猶豫,他彎下腰,撿起腳邊那把被自己遺忘的液壓剪,掂了掂。這玩意兒沉甸甸的,在這種詭異的環境裡,竟給了他一絲荒誕的安全感。
他快步穿過雜草叢生的空地,抵達了辦公樓的樓下。
樓門是一扇厚重的雙開玻璃門,玻璃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模糊不清,其中一扇已經從門軸上脫落,歪歪斜斜地靠在門框上,留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蘇晨側身擠了進去。
一股更加濃鬱的、混雜著黴味、塵土和福爾馬林的怪異氣味,撲麵而來,嗆得他幾欲作嘔。
樓內的大廳,空曠而狼藉。地上散落著傾倒的辦公桌椅、破碎的文件櫃和無數被水浸泡後又風乾的紙張,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月光從破損的天窗投下幾道慘白的光柱,光柱裡,無數塵埃正上下翻飛,像一群迷路的幽靈。
蘇晨沒有開手電,他站在黑暗裡,靜靜地適應著室內的光線。他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了通往樓上的樓梯。
樓梯是老式的水磨石地麵,扶手是不鏽鋼的,上麵布滿了暗色的鏽斑。
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正常得有些反常。
他握緊了手裡的液壓剪,像握著一把劍,一步一步,踏上了樓梯。
他的腳步很輕,但在這死寂的大樓裡,每一步的回音都被無限放大。
“嗒……嗒……嗒……”
仿佛不是他在上樓,而是有另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在樓上,與他保持著同樣的節奏,一步步走下來。
蘇晨的後背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沒有停,也沒有加快速度,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節奏,隻是握著液壓剪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二樓的景象與一樓無異,走廊兩邊是一間間敞開著門的辦公室,裡麵同樣一片狼藉。牆上掛著的“安全生產,人人有責”的標語牌,已經褪色卷邊,無力地垂著。
他沒有在二樓停留,徑直走向通往三樓的樓梯。
越往上,空氣中的那股福爾馬林味道就越濃。
當他的腳踏上三樓地麵的瞬間,那股味道幾乎達到了頂峰,濃烈到刺鼻,仿佛有人剛剛在這裡打翻了一整桶的藥水。
三樓的走廊,比樓下要昏暗得多。月光幾乎照不進來,隻有一片粘稠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蘇晨停下腳步,背靠著牆壁,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輕微的狀態。
他沒有去尋找剛才那個窗口,而是在腦海中,對係統下達了指令。
“掃描。”
係統麵板,依舊是一片灰色。
【……掃描失敗……目標“屏蔽”氣運場強度過高……】
還是不行。
蘇晨皺起了眉。這棟樓裡,到底藏著什麼東西,能讓係統的掃描都徹底失效?
他不再依賴係統,而是靠著自己的感官,一點點地向前摸索。
走廊的地麵很乾淨,沒有樓下那種厚厚的灰塵和紙張,乾淨得有些詭異。空氣中,除了那股濃烈的化學品味道,還多了一絲微弱的、類似於機油和塑料混合加熱後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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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貼著牆壁,緩緩移動,手指觸摸著冰冷粗糙的牆麵。
就在他經過一扇緊閉的房門時,他的腳步,猛然一頓。
這扇門,不對勁。
走廊裡其他的門都是木質的,早已腐朽不堪,而眼前這扇門,卻是厚重的鐵門,上麵刷著灰色的油漆,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門上沒有把手,隻有一個小小的、類似電子鎖的凹槽。
蘇晨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板。
“梆、梆。”
聲音沉悶,厚實。這絕對不是普通的鐵皮門。
他的目光,落在了門框的縫隙上。縫隙極其細微,做工精良,甚至在門框的上下兩端,他還看到了隱藏式的液壓合頁。
在一棟廢棄了幾十年的辦公樓裡,出現這樣一扇門,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剛才那個招手的人影,是想讓他找到這扇門?
蘇晨舉起那把巨大的液壓剪,對著門鎖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不行。
這門鎖是內嵌式的,液壓剪根本沒有下嘴的地方。
他收起液壓剪,將手掌,貼在了冰冷的鐵門上。
然後,他調動起體內那股金色的氣運,讓它如水銀般,順著自己的手臂,緩緩地、無聲地,滲透進鐵門的縫隙。
他不是要破門,他是在“感知”。
金色的氣運,像無數條細微的觸手,探入了門後的世界。
一秒,兩秒……
蘇晨的臉色,倏然一變。
門後,不是辦公室。
而是一條向下的、深不見底的通道!
他感知到了一條由金屬構成的、類似於電梯井的垂直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