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奧迪a6像一滴墨,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城市早高峰的車流,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蘇晨站在原地,直到那輛車最後一點反光也消失在街角,他才緩緩鬆開不知何時已經攥緊的拳頭。掌心一片冰涼,黏膩的冷汗浸透了皮膚的紋理。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抬眼望向那片剛剛恢複了寧靜的小區車位。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那輛奧迪,那個叫劉明的男人,那個沉甸甸的黑色禮盒,都像是一場突兀的、荒誕的夢。
可手心的濕冷和腦海中那道冰冷的警告,卻在提醒他,夢魘已經降臨。
“希望您今天做的,是前者。”
劉明最後那句話,不帶任何感情,像一塊冰,貼著蘇晨的耳廓滑過,寒意直刺骨髓。這不是威脅,這是審判書的預告。拒絕了馮四海的“投資”,就等於選擇了“愚蠢”的道路,而這條路的終點,杜衛國已經用一個同行的悲慘結局,為他描繪得清清楚楚。
蘇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清晨的空氣中迅速消散。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轉身,重新坐回了自己那輛老舊的捷達車裡。
他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空間,來消化這短短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切。
先是新領導在地下工廠那番亦真亦幻的點撥,將一個名為“馮四海”的巨獸推到了他的麵前。緊接著,就是這位巨獸派出的私人助理,用一套包裝精美的“賄賂咒縛”,對他進行了一次精準的外科手術式打擊。
對方的反應速度快得驚人。這說明杜衛國這位電視台的首席記者,很可能也在馮四海那張“金線”巨網的監控範圍之內。他給自己的每一次通風報信,都像是在鋼絲上跳舞。
蘇晨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閉上眼睛。他的大腦像一台超頻運轉的計算機,飛速地梳理著所有的線索。
馮四海,這個名字背後代表的,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而是一個龐大的、以“氣運”為食的利益共同體。他用“慈善”構建起一層堅不可摧的“功德金光”作為外殼,內裡則用“金錢咒縛”這張大網,將整個南州市的權力體係,都變成了他的私人領地。
而自己,因為調查父親的舊案,無意間闖進了這片領地,還一腳踩死了他圈養的幾條看門狗,比如王振華和“白狐”。
現在,主人親自下場了。
他先是遞過來一根沾滿蜜糖的繩索,被自己拒絕。那麼接下來,等待他的,必然就是毫不留情的絞殺了。
蘇晨的心,沉甸沉的。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名為“無力”的情緒。對方的體量太大了,大到他連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就像一頭螞蟻,妄圖撼動一頭大象。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杜衛國發來的第二條信息。
蘇晨睜開眼,目光落在屏幕上。
【地址:清流雅集城南翠微山莊內)】
【時間:下周三晚八點】
【聯係人:趙林】
前麵兩行,在他的預料之中。可當看到最後那個名字時,蘇晨的瞳孔,驟然縮緊,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趙林?
那個在史誌辦時,對自己頗為照顧的老科長?那個因為舉薦自己有功,剛剛晉升為市府辦行政科科長的,父親的舊部?
他怎麼會和“清流雅集”扯上關係?
一股比剛才劉明出現時更深沉的寒意,順著蘇晨的脊椎一路向上,直衝天靈蓋。如果說劉明的威脅是來自外部的、可以預見的危險,那麼“趙林”這個名字的出現,則像一把從內部、從背後捅來的、淬了毒的冰錐。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心神沉入了係統。
“係統,解析‘趙林’與‘清流雅集’的氣運關聯。”
【叮!正在進行關聯性分析……目標人物:趙林。】
【氣運狀態:赤色官運正四品,穩固),外層纏繞有少量灰色‘疲憊’氣運與青色‘憂慮’氣運。】
【關聯解析:檢測到目標人物‘趙林’的氣運場,與‘清流雅集’的氣運場存在微弱的、非主動性的‘從屬’鏈接。其官運核心,被一道極細微的、處於潛伏狀態的‘服從咒縛’所觸及。】
【判定:目標人物並非‘清流雅集’的核心成員,但已被其外圍網絡所裹挾,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服從咒縛。
蘇晨看著係統麵板上的那幾行字,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趙林,那個平日裡謹小慎微,連多說一句話都要再三斟酌的老實人,那個會在自己被排擠時,悄悄提點一句的昔日領導,竟然也被那張無形的大網給纏住了。
蘇晨的腦海裡,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
是杜衛國在坑他?不可能。杜衛國雖然油滑,但骨子裡那點記者的傲氣還在,他沒理由,也沒膽子在這種事情上設局。
那麼,就是趙林真的出了問題。
是被迫?還是主動投靠?
蘇晨想起了係統解析出的那句“身不由己”。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但心卻揪得更緊了。一個正直謹慎的人,被拖入泥潭,往往比那些本就汙穢的人,陷得更深,也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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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趙林那總是微微佝僂的背,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有那永遠緊鎖的眉頭。以前他以為那是中年男人普遍的工作壓力,現在想來,那灰色與青色的“疲憊”和“憂慮”,或許早已說明了一切。
蘇晨將手機揣進兜裡,推開車門,走下車。
他沒有回家,而是繞著這棟老舊的居民樓,一圈一圈地走著。清晨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又漸漸縮短。他在思考,也在抉擇。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是一道絕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