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療養院。
長生。
當這兩個看似毫不相乾的詞,從張敬安那乾澀的嘴唇裡吐出來時,蘇晨感覺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固了。昏黃的燈光下,漂浮在空氣中的微塵仿佛都靜止了,時間被拉成一條繃緊的弦。
他一直以為,父親的悲劇,是一場殘酷的官場權鬥,是理想主義者在現實泥潭中的必然結局。他以為自己要麵對的,是派係,是利益,是人性的貪婪與傾軋。
可“長生”這兩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鑰匙,瞬間打開了一扇通往更詭異、更深寒領域的大門。
這已經不是權鬥了。
這是一種混雜著權欲、貪念和某種近乎瘋狂妄想的……東西。
難怪父親的“清源計劃”會觸動到那樣一個存在。因為父親要“清”的“源”,很可能就是對方那條通往虛妄“長生”的路徑。
“那個名字。”蘇晨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顯得異常清晰,他沒有去看張敬安,目光落在桌麵上那杯已經涼透的茶水上,水麵倒映著他平靜無波的臉,“我父親在史誌辦那張桌子的抽屜擋板後麵,刻下的那個名字。”
他沒有逼問,隻是在陳述一個他必須知道的事實。
張敬安的身體猛地一顫,像一頭受驚的鹿。
他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在狹小的客廳裡來回踱步,那雙洗得發白的布鞋在地板上摩擦,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沙沙聲。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恐懼。
一種浸淫了二十年,早已融入骨血的恐懼,此刻正從他的心底最深處翻湧上來,扼住了他的喉嚨。
蘇晨沒有催促。
他隻是安靜地坐著,看著這個在自己麵前、被一個名字折磨了半生的老人。他知道,有些名字本身,就是一道咒縛,一道能將人的勇氣和尊嚴消磨殆儘的咒縛。
張敬安踱步的速度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粗重。他走到窗邊,一把拉開那片薄薄的窗簾,看向外麵漆黑的夜空,仿佛那片夜色裡,藏著一雙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許久,他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緩緩地滑坐到地上。
“你……不該問的。”他的聲音微弱,帶著絕望的顫音,“你父親就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才……你為什麼非要走他的老路?”
“因為那條路上,有他的腳印。”蘇晨說。
張敬安愣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蘇晨。眼前的年輕人,臉上的神情平靜得可怕。那不是無知者無畏的莽撞,而是一種在看清了深淵之後,依然選擇走向深淵的決絕。
張敬安忽然笑了,笑聲短促而怪異,比哭還難聽。
“是啊,腳印……”他喃喃自語,“他就是這樣,一模一樣……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退。”
他伸出那隻還在微微顫抖的手,在自己滿是灰塵的褲子上,用力地擦了擦,然後,用指尖,在水泥地麵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兩個字。
動作緩慢而沉重,仿佛那兩個字,有千鈞之重。
寫完,他便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字,眼神空洞,整個人像一尊被風化的石像。
蘇晨的目光,落了下去。
文國棟。
一個聽起來普通至極,甚至有些溫和的名字。
可就是這兩個字,讓一個硬骨頭的刑警恐懼了二十年,讓一個正氣凜然的乾部身敗名裂,讓一個龐大的“清流雅集”甘為鷹犬。
蘇晨緩緩閉上了眼睛。
整個世界,在瞬間化為一片由無數光點和線條構成的數據之海。南州市龐大而複雜的氣運網絡,在他麵前徐徐展開。
他沒有去搜索南州,甚至沒有停留在省一級。他的意識,直接調動了係統最底層的權限,在整個龐大的官場氣運譜係中,輸入了那兩個字。
【指令確認:全局搜索】
【目標:文國棟】
嗡——
眼前的氣運網絡,瞬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無數代表著市、省、乃至更高層級的氣運光點,如同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排擠,紛紛向兩側退散。整個數據星海的正中央,出現了一片……虛無。
那不是金色,不是橙色,更不是代表著邪惡與衰敗的黑色。
那是一片純粹的、沒有任何屬性的“空”。
一個洞。
一個在整個官場氣運網絡結構圖上,硬生生被挖出來的、深不見底的黑洞。
所有靠近它的氣運線條,無論是代表著周鴻途那種“調和之灰”,還是代表著陳海平那種“秩序之藍”,在抵達這片虛無的邊緣時,都發生了詭異的扭曲和偏折,像光線被巨大的引力撕扯,最終被無聲無息地吞噬進去,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蘇晨第一次感覺到了係統的“吃力”。
以往無所不能的分析模塊,此刻正對著那片虛無,瘋狂地閃爍著紅光。無數數據流湧向那個黑洞,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得到任何反饋。係統無法解析,無法定義,甚至無法描繪它的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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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一種氣運。
它是一種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