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南州市都浸染在深沉的寂靜裡。
市委辦公大樓裡,絕大多數窗戶都已熄滅,隻剩下零星幾點頑固的燈光,像是這龐大權力機器上幾顆熬得通紅的眼球。
蘇晨的辦公室就是其中之一。
他沒有開大燈,僅憑一盞台燈的光亮,將自己和那份絕密文件圈禁在一片小小的光明孤島裡。窗外,城市的霓虹被隔絕,隻剩下無邊的黑暗。
公文包裡的文件,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桌麵上。那疊a4紙,每一張都承載著一個或數個官員的命運,也承載著周鴻途押上全部政治前途的信任。
蘇晨沒有立刻動筆。
他先是閉上眼睛,將腦海中那張龐雜的南州氣運網絡圖再次調取出來,然後,才一頁一頁地翻看手中的紙質檔案。
這是一種奇特的閱讀體驗。
紙張上的文字是冰冷的、客觀的:姓名、年齡、履曆、過往政績、家庭關係……而與之對應的,是蘇晨腦中那些鮮活、跳動、色彩各異的氣運團。
當他看到某個名字,檔案上寫著“工作能力突出,敢打敢拚”,他的腦中便浮現出此人頭頂那團咄咄逼人、極具侵略性的“本土派之橙”。
當他看到另一個名字,評語是“原則性強,理論功底紮實”,他便能清晰地回憶起對方身上那股雖然刻板但界限分明的“秩序之藍”。
文字與氣運,在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互證。那些隱藏在履曆和評語背後的派係歸屬、真實性格、潛在野心,在蘇晨的眼中,無所遁形。
他終於明白,周鴻途交給他這個任務,並非一時衝動。
在派係鬥爭白熱化的當下,周鴻途本人早已深陷局中,他的判斷必然會受到自身立場和壓力的影響。他看這份名單,看到的是威脅,是麻煩,是需要平衡的砝碼。
而蘇晨,作為一個幾乎沒有派係色彩、又能洞悉全局的“異類”,反而能以最純粹的視角,看到這份名單的本質。
這不僅僅是輔助,這近乎於“借眼”。周鴻途想借蘇晨的眼睛,來看清這盤他自己已經看不清的棋。
蘇晨拿起筆,在一張空白的草稿紙上,畫下了一個簡單的矩陣。橫軸是各個關鍵職位,縱軸則是不同的派係:本土派、學院派、中間派,以及一個被他用紅色著重標注的分類——“文係”。
“文係”,文國棟的派係。
這個分類在官方的任何文件裡都不會存在,但蘇晨知道,這才是南州權力結構中最深、最隱秘的地基。
他的筆尖,首先落在了“市公安局局長”這一欄。
候選人一:常務副局長,錢衛國。檔案履曆堪稱完美,刑偵出身,科班背景,一路穩紮穩打,身上是純粹的“秩序之藍”,是陳海平最看重的接班人。
候選人二:劉長河。
蘇晨的筆尖在劉長河的名字上空懸停了片刻。
他腦中浮現的,是劉長河那團渾濁的橙色氣運之下,死死糾纏著他氣運核心的那一縷,代表著“怨恨咒縛”的深沉墨色。
一個被冤屈、被犧牲,最終又選擇投靠當年敵人陣營的複雜個體。
蘇晨在草稿紙上,劉長河的名字旁邊,沒有寫“本土派乾將”,而是寫下了幾個詞:搖擺、怨恨、可爭取。
他知道,劉長河對自己的敵意,源於那份轉移的怨恨。但這種怨恨的根源,是對當年被拋棄的痛苦。如果……如果能讓他看到一絲沉冤得雪的希望,這股強大的“怨恨咒縛”,會不會轉化為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
這是一個危險的火種,但蘇晨決定先將其記下。
他繼續向下看。
組織部長、紀委書記、常務副市長……一個個名字和一張張麵孔在眼前閃過。蘇晨的工作,就像一個最精密的拆彈專家,他要做的,不是簡單地剪斷紅線或藍線,而是要分析出每一根引線的材質、走向,以及它們最終連接的雷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台燈的光線,將他的側影投在身後的牆壁上,專注而沉默。
他沒有直接撰寫摘要,而是先用自己的邏輯,將所有候選人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解構和重組。他將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人,通過他們早年的履曆、共同參與過的項目、甚至是籍貫,重新串聯起來,繪製出一張隱藏在水麵之下的、真實的人脈關係網。
在這張網上,他清晰地看到了“文國棟”那隻看不見的手,是如何通過一個個不起眼的節點,影響著整個南州的權力布局。
某個候選人,看似是中間派,但他早年畢業的大學,校長曾是文國棟的老部下。
另一個候選人,履曆清白,但他妻子娘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正是一家與“七號療養院”有隱秘資金往來的企業的股東。
這些信息,在厚厚的檔案裡,隻是毫不起眼的一行字,但在蘇晨構建的這張立體網絡中,卻成了閃爍著危險紅光的警報。
淩晨三點,蘇晨終於放下了筆。
他麵前的草稿紙上,已經畫滿了複雜的線條和符號,像一張天書。而另一邊,一份全新的、即將呈送給周鴻途的摘要,也已初具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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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正式謄寫。
他的措辭,變得異常小心,每一個字都經過了反複推敲。他運用起了【言靈反轉係統】的另一種能力——不是反轉或嫁接,而是“構建”。
他要在這些冰冷的文字裡,注入一種特殊的“言靈”。
在寫到“本土派”候選人的優勢時,他用詞懇切,極儘褒揚,充分肯定其“基層經驗豐富”、“群眾基礎好”。但結尾,他總會不經意地加上一句,看似客觀中立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