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途的手僵在門把手上,辦公室裡暖氣的溫度似乎在這一刻驟降。他回頭,目光穿過十幾米的距離,精準地落定在蘇晨身上。
那個年輕人依舊坐在他對麵,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台燈的光線柔和地勾勒出他年輕的側臉,他手裡的鋼筆在紙上勻速滑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這間辦公室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外麵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太安靜了。
正是這份極致的安靜,讓周鴻途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小張還在他身邊,因為跑得太急,呼吸依舊不穩,臉上寫滿了“天塌下來了”的驚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正心平氣和地抄寫著一份關於全市精神文明建設的會議紀要。
周鴻途的腦子飛速運轉。
孫德勝來過。
孫德勝是“本土派”的嘴。
孫德勝剛走沒多久,“本土派”就炸了。
他們不僅精準地揪出了王斌背後那條幾乎被遺忘的線,還以一種同歸於儘的姿態,向“學院派”發起了無差彆攻擊。
這環環相扣的巧合,像一根看不見的線,線的另一頭,就牽在蘇晨那隻握著鋼筆的手上。
可他憑什麼?他怎麼做到的?周鴻途想不通。但他那在官場浸淫多年、早已磨練得如野獸般的直覺,卻在瘋狂地向他報警。
“我知道了。”周鴻途終於開口,聲音乾澀,他鬆開門把手,對小張說,“穩住,不要亂。我過去看看。”
他邁開步子,每一步都感覺踩在棉花上。他沒有再看蘇晨,刻意避開了那個方向。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會忍不住當場問出來,而他知道,他不會得到任何答案。
當周鴻途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辦公室裡那股緊繃的弦才仿佛鬆動了一絲。蘇晨停下筆,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望向窗外。
在他的係統視野裡,市委大樓上空的氣運,正上演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劇烈風暴。
原本涇渭分明的兩大片氣運——代表“本土派”的渾濁橙色與代表“學院派”的秩序之藍,此刻正瘋狂地互相衝撞、撕咬。而在它們交界的地方,一縷縷黑灰色的、帶著惡意的絲線正在瘋狂滋生、蔓延。
【叮!檢測到“猜忌咒縛”正在大規模擴散!】
【咒縛源頭:派係互不信任。】
【當前效果:理智下降,攻擊性增強,開始無差彆懷疑並攻擊所有非己方人員。】
蘇晨的嘴角,無聲地彎了一下。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孫德勝那顆“炸彈”,威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它不僅引爆了“本土派”的怒火,更可怕的是,它在所有人的心裡,種下了一根名為“陰謀”的刺。
“本土派”會想:原來“學院派”和那個老東西文國棟)早就穿一條褲子了!他們假裝和我們爭,實際上是想讓“文係”的人漁翁得利!
而“學院派”在被攻擊後,也會立刻反彈:這臟水潑得好沒道理!王斌明明是你們也能接受的人,你們突然發難,是不是你們“本土派”和“文係”達成了什麼新交易,想把我們踢出局?
猜忌一旦產生,就會像病毒一樣自我繁殖。
信任,是所有合作的基礎。當這個基礎被抽掉,剩下的就隻有赤裸裸的敵意和自保。
蘇晨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撥通了綜合科的內線。
“小王,麻煩你幫我把昨天那份‘關於加強年輕乾部基層鍛煉的幾點思考’的草稿送到文印室,讓她們幫忙打兩份出來,我下午要用。”
“好的,蘇科。”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殷勤的聲音。蘇晨現在雖然沒有明確的職務,但誰都知道他是秘書長身邊的人,沒人敢怠慢。
掛斷電話,蘇晨的目光幽深。
那份所謂的“草稿”,是他剛剛“不小心”修改過的。在文件的最後一頁,不起眼的角落裡,他用附注的形式,加上了一段看似客觀的補充材料。
材料羅列了“學院派”今年重點推薦的幾位年輕乾部,其中一位,在群眾評議環節得分最高,是“學院派”力推的明星人物。
而蘇晨的附注裡,隻有一句話:“經查,該同誌的嶽父,與原市建委主任劉某,係黨校同班同學,關係密切。”
市建委主任劉某,一個“本土派”的元老級人物,去年剛剛退居二線。
這張紙,現在正躺在通往文印室的路上。文印室是整個辦公廳消息最靈通、也是嘴巴最不嚴實的地方。幾個負責打字複印的小姑娘,每天聽到的秘密比報紙上的新聞還多。
她們或許看不懂這份文件的深意,但她們一定會注意到這句八卦味十足的附注。
然後,在午飯時,在茶水間,這句附注會變成——“聽說了嗎?學院派那個誰誰誰,原來是本土派劉主任的親家!”
等消息傳到“學院派”大佬陳海平的耳朵裡時,版本可能已經變成了——“陳書記,我們被騙了!我們力推的那個小子,早就是‘本土派’埋在我們這邊的釘子!”
蘇晨要做的,就是不斷地製造這種真假難辨的“信息炸彈”,然後把它們扔進兩個已經燒紅了眼的鬥獸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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