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一片死寂。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蘇晨臉上,那行字像淬了毒的針,紮在他的瞳孔裡。
“你的心,亂了。”
蘇晨沒有動,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行字,直到屏幕自動暗了下去,倒映出他自己模糊而冷峻的麵容。
他緩緩將手機翻過來,屏幕朝下,蓋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怒火在血液裡奔湧,叫囂著要讓他立刻調轉車頭,衝回那個療養院,將那座囚籠砸個粉碎。但他沒有。
他強迫自己去看車窗外,遠方城市的燈火連成一片溫暖的光海,像另一個世界。而他,正被困在這片連接著兩個世界的、冰冷的黑暗裡。
對手在享受這個過程。
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快感,享受看著他被情緒左右、一步步走向陷阱的樂趣。
蘇晨閉上眼,將那首《沉思》的旋律,將那隻刺眼的手表,將那張戴著防毒麵具的臉,從腦海中一一抹去。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份幾乎要吞噬他的狂怒,已經凝結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層。
你喜歡玩,我陪你玩。
但要用我的規矩。
他發動汽車,車子平穩地駛出土路,彙入國道,朝著那片溫暖的光海駛去,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夜探,隻是一場無足輕重的夢。
……
第二天,市委辦公廳。
蘇晨比往常更早到了辦公室,白襯衫的領口筆挺,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先是處理了幾份緊急文件,然後召集綜合科的同事開了一個簡短的早會,將一天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語氣溫和而堅定,沒有人能從他身上看出任何異樣。
上午十點,他以“梳理南州市曆史遺留資產,為後續盤活工作提供數據支持”為名,向市國資委發函,調閱了一份塵封多年的檔案——《南州市國有資產清查廢棄不動產登記名錄》。
檔案很厚,紙頁泛黃。蘇晨一頁頁地翻著,指尖劃過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地名:廢棄的紡織廠、倒閉的罐頭廠、合並的子弟學校……
最後,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頁。
“南州市第七人民療養院。”
“地址:西郊陳家村北三公裡。”
“廢棄原因: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建築主體結構老化,存在嚴重安全隱患,經專家組鑒定,無修複及改造價值,建議永久封存。”
結論乾淨利落,附有當年專家組的簽名和市裡相關領導的批示,流程上無懈可擊。
“太乾淨了。”
蘇晨心裡想著,將這份文件單獨抽了出來,放到一邊。
下午,他拿著這份文件,敲開了市委秘書長周鴻途的辦公室門。
“秘書長,有個情況想跟您彙報一下。”蘇晨將文件遞了過去,“我今天在梳理曆史遺留資產檔案時,發現咱們市裡像這樣的廢棄不動產還有不少。長期閒置,不僅是資源浪費,也容易產生一些安全和管理上的隱患。”
周鴻途扶了扶眼鏡,接過文件,目光落在那“第七人民療養院”的字樣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蘇晨像是沒看見,繼續說:“我的想法是,能不能由我們辦公廳牽頭,組織一個小組,對這些重點廢棄資產,進行一次實地勘察。不用大張旗鼓,就我們幾個人,摸摸底,拍些照片,形成一份內參,為市裡下一步的決策提供第一手資料。您看怎麼樣?”
周鴻途沉吟片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怎麼突然想到要搞這個?”
“新來的張副書記昨天在會上提了一句,說要摸清家底,我覺得我們應該提前把工作做在前麵。”蘇晨的回答滴水不漏,把新上任的副書記當成了最好的擋箭牌。
周鴻途抬頭看了蘇晨一眼,目光深邃。他當然知道,蘇晨絕不是因為張副書記一句話就心血來潮。這個年輕人,每一步都走得極有章法。
他沉默了幾秒,最後點了點頭:“想法是好的。注意,隻看不動,隻記錄,不評判。安全第一。”
“我明白。”蘇晨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需要一個身份,一個能讓他光天化日之下,走進那座“認知黑洞”的身份。
現在,他有了。
……
兩天後,一輛掛著市委機關牌照的黑色轎車,停在了第七人民療養院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
蘇晨從車上下來,同行的還有綜合科的老王和一名年輕的乾事小張。
“謔,這地方可真夠破的。”老王看著那爬滿藤蔓的高牆和上麵的鐵絲網,咂了咂嘴,“說這裡麵鬨鬼我都信。”
小張則有些興奮,舉著相機:“蘇主任,我先進去拍幾張?”
“不急。”蘇晨攔住了他,“我們先繞著外圍走一圈,看看整體情況。”
陽光燦爛,驅散了夜晚的陰森,卻讓這裡的破敗與荒涼暴露得更加徹底。斷裂的圍牆,瘋長的野草,空氣中彌漫著植物腐爛和塵土混合的氣味。
蘇晨手裡拿著一個勘察記錄本,走走停停,不時記錄著什麼,看上去就是一個儘職儘責的基層乾部。但他的“氣運視野”,早已全麵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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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氣運場,比夜晚更加清晰。那層籠罩一切的“封存”與“遺忘”氣運,像一層灰色的薄膜,覆蓋在整個療養院上空。陽光似乎都無法完全穿透它,讓這裡的一切都帶上了一種不真實的、蒙塵的質感。
就在他們繞到療agf院北側時,一陣有節奏的、輕微的刮擦聲,傳入了蘇晨的耳朵。
“什麼聲音?”老王也聽見了,伸著脖子張望。
蘇晨目光一凝,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