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長辦公室。
李毅飛推門進去時,章秘書長正在外間整理文件,見他進來,隻是使了個眼色,朝裡間點了點頭。
省長徐穆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看材料。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摘下眼鏡。
“坐。”省長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李毅飛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腳邊。
辦公室裡很安靜,能聽見牆上的鐘表走秒的聲音。
“劉建明那邊,到什麼程度了?”省長開門見山。
“交代了一個名字,寫了三行字。”李毅飛從公文包裡拿出那個筆記本,翻開,推到省長麵前,“不過足夠了。”
省長看著那幾行字,看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拿起桌上的紅筆,在某個名字下麵劃了一道線。
“這個老秦,”他緩緩開口,“上個月還在老乾部茶話會上給我提意見,說我們招商政策不夠開放。”
李毅飛沒接話。
“材料紮實嗎?”省長問。
“劉建明兒子的澳洲房產,有完整的購房記錄和資金來源流水。
他親家母的香江賬戶,開戶當天八百萬美元進賬,彙款方就是江港項目外資關聯公司。”李毅飛頓了頓,“最關鍵的是,我們拿到了當年項目補充協議的原始副本,上麵有劉建明簽字。
那份協議約定了利潤分成外資占七成,但從未進入正式檔案。”
省長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一下,兩下,三下。
“還有誰知道?”
“省紀委陳主任,審計局老趙,我手下的鄭維和周嵐。”李毅飛說,“都在可控範圍內。”
“可控?”省長忽然笑了,有點冷,“毅飛啊,你動了這麼大一塊蛋糕,還覺得可控?”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傳真,推過來。
是京城某部委辦公廳的函,詢問江港自貿區項目審計進展情況,措辭客氣,但落款單位的分量很重。
“今天下午到的。”徐穆說,“你開會的時候。”
李毅飛看著那份傳真,心裡明白了。
劉建明的電話,打到京城了。
“省長,我的建議是,”他抬起頭,“既然有人問,那就正式彙報。
把我們已經掌握的情況,形成專題報告,按程序上報。
同時,對涉及的關鍵人物,該采取措施就采取措施,不能等。”
“等什麼?”
“等他們串供,等他們轉移資產,等他們找人說情。”李毅飛說得直白,“現在已經撕開口子了,如果停下來,下次再想動,難十倍。”
徐穆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省政府大院,幾棵老樟樹在夜風裡搖晃。
“老秦退休前是分管外貿的副省長,”徐穆背對著李毅飛說,“門生故舊很多。
劉建明在國資委十幾年,經手的項目上百個,牽扯的人不會少。
你這一刀下去,不是砍一個人,是砍一張網。”
“網破了,才能撈魚。”李毅飛也站起來,“省長,江港這七個項目,國資損失四十個點,外債一百八十億。
這些錢,最後都得老百姓買單。如果我們現在手軟了,以後怎麼麵對全省六千萬人?”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沉默。
章秘書長輕輕推門進來,端了兩杯茶。
放下杯子時,他低聲說:“剛接到消息,劉建明的妻子一個小時前去了機場,被攔下了。
她說要去東省看女兒,但我們查了,她女兒在約翰牛國。”
“扣下了?”省長問。
“勸回去了,派了兩個人跟著。”章秘書長說,“沒驚動,就說最近省裡重要會議,領導乾部家屬離省要報備。”
徐穆點點頭,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沒喝,又放下了。
“毅飛同誌,”他抬眼,“你有多大把握?”
“七成。”李毅飛說,“劉建明這裡突破後,其他人扛不住。
而且孫誌勇交出的那些備份文件裡,不止有江港項目,還有其他幾個市的類似情況。如果深挖下去……”
李毅飛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
省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忽然抓起桌上的紅色電話:“接紀委陳副書記。”
電話接通後,他隻說了三句話:“老陳,劉建明的案子,你親自抓。
涉及誰查誰,不要有顧慮。有什麼情況,直接向我彙報。”
掛斷電話,他看向李毅飛:“你那邊繼續推進。特彆是外資企業那邊,既要查問題,也要穩住,不能影響正常經營。
江港自貿區不能亂,這是底線。”
“明白。”
“還有,”省長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推過來,“這是今天下午收到的,匿名信,舉報你濫用職權、打擊報複。
當然,我知道怎麼回事,但你也要有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