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1點,漢東市火車站廣場還籠罩在夜色裡。
王有福背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和二十幾個同鄉聚在候車室門口。
他們買的是最早一班回安省的火車票,六點十分發車。
“福哥,這回回去,真不來了?”一個年輕同鄉問。
“還來乾啥?”王有福點了支煙,“錢拿到了,回家把地種好,再找個近處的活兒。江省這地方……”他搖搖頭,沒說完。
但大家都懂。這一年的經曆,讓他們對這個曾經滿懷希望的地方,隻剩下一聲歎息。
候車室的電子屏跳動著車次信息。去往安省的車開始檢票了。
王有福掐滅煙,提起袋子:“走吧,回家了。”
一行人排著隊進站。
蛇皮袋裡裝著的,除了幾件換洗衣服,還有在漢東買的特產——給老婆的圍巾,給孩子的書包,給老人的膏藥。
雖然不貴,但都是他們精挑細選的。
火車緩緩駛出站台。王有福靠窗坐著,看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
城市的高樓向後倒退,然後是郊區的廠房,再然後是大片的農田。
一年前,他們就是沿著這條鐵路來的,滿懷希望。
一年後,他們沿著同一條鐵路回去,帶著疲憊,也帶著終於到手的血汗錢。
“福哥,你看。”旁邊的同鄉指著窗外。
遠處,江港自貿區那片建築群在晨光中露出輪廓。
高高的寫字樓,整齊的倉庫,寬闊的道路。從火車上看,依然氣派。
但王有福知道,那片氣派背後,有多少和他們一樣的工人,還在等著拿錢回家。
“彆看啦。”他拉上窗簾,“眼不見心不煩。”
火車加速,那片建築群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同一時間,省政府大樓裡,氣氛緊張。
李毅飛坐在辦公室,麵前攤著三份報告——審計廳的江港園區財務審計報告、公安廳的周文凱案件進展報告、京城紀委的鐘鳴問題初步核實報告。
每一份都厚得像磚頭,每一份都沉甸甸的。
陳默敲門進來:“李省長,人都到齊了。”
“好。”李毅飛站起身,拿起那三份報告,“走吧。”
會議室裡坐滿了人。
除了專案組的核心成員,還有省高院、省檢察院的負責同誌。
這是案件移交司法程序前的最後一次協調會。
李毅飛在主位坐下,開門見山:“三份報告大家都看了。
直接說結論——江港項目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違規操作,而是涉嫌刑事犯罪。
審計報告顯示,至少有三十億資金去向不明;
周文凱交代,他向九名廳級乾部行賄;中紀委初步核實,鐘鳴涉嫌利用職權為特定關係人謀取利益。”
李毅飛頓了頓,環視會議室:“今天這個會,就是確定下一步——哪些線索繼續深挖,哪些證據已經充分可以移交,哪些人要采取強製措施。”
公安廳經偵總隊長老趙第一個發言:“周文凱案,行賄對象已經明確,證據鏈完整。
我們建議,對九名廳級乾部中的七人立案偵查,另外兩人還需要補充證據。”
“哪七個人?”省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問。
老趙念了七個名字。其中有三個已經退休,四個還在職,都是省直部門或國企的負責人。
會議室裡響起低低的議論聲。這七個名字,在江省政商界都不是小人物。
“證據能站住腳嗎?”副檢察長追問。
“能。”老趙很肯定,“銀行流水、通訊記錄、證人證言,都全了。周文凱交代的每一個細節,我們都做了核實。”
李毅飛看向省高院的副院長:“司法程序上,有沒有問題?”
“隻要證據確實充分,程序合法,就沒問題。”副院長說,“但要注意一點——這七個人裡,有四個是省管乾部,立案要經過省委批準。”
“這個我來協調。”李毅飛記下,“繼續說。”
審計廳長趙明推了推眼鏡:“三十億不明資金,我們追查到十八億的去向。
其中十二億通過地下錢莊流到境外,進了趙同意的新國公司;
六億留在國內,分彆進入了二十幾個個人賬戶。
這些賬戶的持有人,大多是項目相關人員的親屬。”
他翻開報告:“比如,江港園區前總經理的妻子,在深圳有兩套房產,價值一千二百萬,購房資金無法說明來源。
再比如,市規劃局一個處長的兒子,在澳洲留學,三年花費兩百多萬,遠超家庭正常收入。”
“這些人的問題,夠立案嗎?”李毅飛問。
“夠。”趙明點頭,“我們已經把材料移交給紀委和公安。”
會議開了一個半小時。
結束時,李毅飛做了總結:“第一,公安這邊,對證據確實充分的七個人,立即啟動立案程序。
第二,審計這邊,繼續追查剩餘十二億資金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