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漢東市南郊的勞務市場已經有了生機。
王有福蹲在馬路牙子上,手裡攥著半個冷饅頭。
他身邊或坐或站著二十幾個同鄉,都穿著沾滿油漆灰泥的工裝,眼神裡透著同樣的疲憊和焦慮。
“福哥,省裡真能管咱這事嗎?”一個年輕小夥湊過來,手裡也拿著饅頭。
“信上都寫了,還能有假?”王有福咬了口饅頭,嚼得很用力,“那個李省長,聽說辦過不少實在事。”
話雖這麼說,他心裡也沒底。
這年頭,他們這樣的人見得多了——領導批示,部門協調,會議研究,最後往往不了了之。
四十八萬對政府來說是個小數,對他們這群人來說,是全家老小的活命錢。
天漸漸亮了。
勞務市場熱鬨起來,招工的麵包車一輛接一輛開過來,車身上貼著“急招水電工”“高薪誠聘瓦工”的紅紙。
工頭們站在車邊吆喝,工人們圍上去問價,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臨港區,安裝電纜,一天三百,包吃住!”一個工頭喊。
幾個年輕同鄉動了心,看向王有福。
“要去你們去。”王有福沒抬頭,“我等到八點,去省建工要個準話。”
“福哥,要是再拖……”
“再拖也得等。”王有福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這錢不是咱一個人的,是二十幾個兄弟的血汗錢。
今天我王有福把話放這兒,錢不到手,我天天去省政府門口坐著。”
他說得斬釘截鐵,但轉過身時,眼眶有點發紅。
老婆昨晚又來電話了,丈母娘住院又花了八千,家裡真揭不開鍋了。
七點半,王有福和兩個同鄉坐公交車去省建工。
車上人擠人,有上班的,有送孩子上學的,有去買菜的。
他緊緊抱著那個破舊的人造革包,裡麵裝著合同、欠條、工友名單,還有那封寫給李省長的信的複印件。
省建工集團大樓氣派得很,門口保安把他攔下了。
“找誰?預約了嗎?”
“我找……找領導。”王有福有點慌,“我們工錢的事,省裡領導讓來的。”
保安打量了他們幾眼,看他們一身工裝,鞋上還沾著泥,皺了皺眉:“哪個領導?”
“李……李毅飛省長。”王有福從包裡掏出那封信,“你看,我有信。”
保安接過信看了看,臉色緩和了些:“等著,我問問。”
幾分鐘後,一個三十多歲的乾部匆匆下樓,自稱是集團辦公室主任。
“王師傅是吧?情況我們都了解了。”主任把他們帶到一樓接待室,“錢的事,我們正在協調。
但你們也得理解,這錢應該由園區那邊出,我們隻是代建單位……”
“我們不管誰出。”一個同鄉急了,“我們就認你們省建工,合同是跟你們簽的,活是給你們乾的!”
“話是這麼說,但程序……”
“程序是你們的事!”王有福打斷他,聲音有點抖,“我們二十幾個人,等了一年了!家裡老人等錢看病,孩子等錢上學!今天要是拿不到錢,我們就不走了!”
接待室裡的氣氛僵住了。
主任歎了口氣,拿出手機走到門外。過了會兒回來,說:“這樣,集團先墊付一部分,每人五千,剩下的我們再協調。行嗎?”
“四十八萬,一分不能少。”王有福盯著他,“李省長說了,三天內解決。今天第二天了。”
主任愣了愣,顯然沒想到王有福會搬出李毅飛。
他猶豫片刻,又走出去打電話。
這次時間更長。
王有福坐在椅子上,手心裡全是汗。兩個同鄉不安地交換著眼色,他們怕鬨僵了,連五千都拿不到。
門開了,進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西裝,氣勢不一樣。
“我是集團分管副總經理。”中年人坐下,直接說,“錢,我們今天可以墊付。
但你們要寫個保證書,拿到錢後不再就此事上訪,也不得向媒體反映。”
“我們就要錢,彆的不管。”王有福說。
“那不行。”副總搖頭,“這是條件。
你們同意了,財務馬上辦手續。”
王有福和同鄉對視一眼。他們都是老實人,不懂這些彎彎繞,隻覺得隻要能拿到錢,寫啥都行。
“等等。”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陳默走進來,手裡拿著文件夾。
他剛才一直在門外聽著。
“陳秘書?”副總站起來,有些意外。
“李省長交代了,農民工工資必須足額發放,不得附加任何條件。”陳默走到桌前,放下文件夾,“這是省政府的督辦函,請省建工今天下班前把四十八萬支付到位。
園區那邊的債務問題,省政府會協調解決,不影響你們墊付。”
副總接過督辦函,仔細看了一遍,臉色變了變:“既然省裡有要求,我們照辦。”
他轉頭對主任說:“通知財務,特事特辦,今天務必辦完。”
王有福還沒反應過來,陳默已經走到他麵前:“王師傅,錢今天能到賬。你們把銀行卡號留給財務,下班前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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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王有福聲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