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爬上老牆時,張嬸的鋁壺在煤爐上發出細碎的“噗嚕”聲。
她蹲在灶前添煤,眼角餘光瞥見壺身騰起的白霧——不是尋常的散狀,倒像根被拉直的銀線,“刷”地穿透屋頂裂開的木梁,直往天上鑽。
“哎喲喂!”她手一抖,煤鏟“當啷”掉在地上。
隔壁王伯端著搪瓷缸探出頭:“老張頭家的公雞又踩母雞了?”
“您來看!”張嬸拽著他袖口往灶邊拖,“水都滾成這樣,水麵連個泡都沒有!”
王伯湊近一瞧,鋁壺裡的水確實在翻湧,可本該沸騰的水花像被按了暫停鍵,隻有壺底偶爾竄起幾絲細流,在水麵犁出淺痕又迅速平複。
更奇的是,那道白線穿透木梁後竟沒散,反而凝成更細的銀針,直指東邊老槐樹梢。
“邪乎。”王伯摸出旱煙袋,手卻抖得點不著火,“上個月老周的掃帚發芽,今兒井水又作怪……”
“嬸子。”
阿蠻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苗家青年蹲在灶前,指尖沾了點滾水,放在鼻下輕嗅。
他脖頸的苗銀項圈隨著動作輕響,眼底薄霧漸濃——是“嗅靈”開了。
“水底下有股舊年的土腥氣。”他用苗語嘟囔半句,突然抬頭,“混著巡更鈴的銅鏽味,還有……”他伸手按住自己心口,“像我阿公說的,地脈喘氣的味道。”
張嬸聽得雲裡霧裡,王伯卻猛地一拍大腿:“巡更鈴!五十年前咱這巷口有個老更夫,每晚敲著銅鈴走街串巷,後來……”他聲音突然低下去,“後來那鈴跟人一塊兒埋在槐樹底下了。”
阿蠻沒接話,從懷裡摸出片褐色骨片——是用苗地山魈腿骨磨的,專門用來引靈。
他把骨片浸在滾水裡片刻,又擱在煤爐上灼燒。
淡藍色火焰騰起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火苗中央竟浮現出半張人臉!
眉眼模糊,嘴唇卻一張一合,發出細碎的“咚、咚、咚”——像極了老周掃街時掃帚敲石板的節奏,又像……王伯突然打了個寒顫:“這是老更夫的巡更口令!‘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調子!”
阿蠻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他見過太多邪乎事,可骨片引火現人臉還是頭回。
“不是水不開。”他盯著那團火焰,聲音輕得像歎息,“是它不敢出聲。”
“不敢出聲?”張嬸攥著圍裙角,“誰敢不讓井水出聲?”
“地脈在藏。”
蘇月璃的聲音從巷口傳來。
她抱著台銀色儀器,白大褂口袋裡插滿記錄筆,“我架了紅外熱像儀,水溫早過了一百度,可熱量全被鎖在水裡循環,沒往外散一絲。”她調出儀器屏幕,紅色光斑在水麵下形成閉合的環,“這是封閉熱循環,像給沸水套了層透明的殼。”
她翻開隨身的牛皮本,紙頁間掉出張泛黃的老地圖——是楚風三年前畫的地脈分布圖,“結合1952年的水文記錄,這口井正好壓在地底九宮陣的中央節點。現在它們在做最後校準,怕動靜太大引麻煩,所以連氣泡都壓了。”
“麻煩?”王伯抽了抽鼻子,“是上個月來砸掃帚的那幫黑製服?”
“比那麻煩。”
灰鴉的通訊聲突然炸響。
他不知何時爬上了老槐樹,迷彩服沾著晨露,手裡的衛星電話閃著紅光,“清道夫聯盟要在子時炸斷地脈,他們在城東南西北各埋了斷脈雷。”他的指節捏得發白,“但他們不知道——”
“坐標早被換了。”楚風從井邊轉出來。
他倚著青石板,破妄靈瞳半開,眼底流轉著淡金色的光,“三年前我勘察地脈時,就把真陣眼挪到這口井裡了。”
張嬸的鋁壺“哢”地裂開條縫。
沸水順著裂縫淌到地上,卻沒冒熱氣,隻在青石板上洇出個淡藍的水痕。
“那現在怎麼辦?”蘇月璃合上儀器,“他們要是真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