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璃的驚呼尚未在冰窟中完全消散,墜落的楚風便已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但這黑暗並非虛無,而是深邃的死寂,仿佛宇宙誕生前的混沌。
他的意識如一葉孤舟,在其中漂浮,無根無萍。
緊接著,星光乍現。
不是一顆,而是億萬顆,組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無數破碎的畫麵如流星般從他身邊劃過,每一個畫麵都承載著他此生最刻骨的痛楚。
幼年的他,衣衫襤褸,蜷縮在母親冰冷的屍身旁,小小的手緊緊抓著母親早已僵硬的指尖,空洞的眼神裡映不出漫天大雪。
大學的階梯教室,林昊那張充滿輕蔑與快意的臉龐無限放大,他被死死踩在地上,泥濘的鞋底碾過他的尊嚴,耳邊是刺耳的嘲笑與羞辱。
昆侖雪山之巔,古老的祭壇上,他跪在血泊之中,七竅流淌著滾燙的鮮血,對著蒼茫天際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那是一種被至親背叛、被命運戲耍的絕望。
每一幕,都真實得如同昨日重現,那份深入骨髓的悲愴、憤怒與不甘,化作無形的鎖鏈,要將他的神魂徹底拖入這片記憶的深淵。
然而,在這片情緒的狂潮中,楚風的意識卻異常清醒,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諷。
“演得不錯,可惜,太刻意了。”他冷冷地自語,“這些不是我的回憶,隻是披著回憶外衣的陷阱。”
他緩緩閉上雙眼,並未被這些足以逼瘋任何人的畫麵所動搖。
心法“心眼通明”悄然運轉,他的感知超越了視覺,深入到這些畫麵的本質。
在他的“心眼”世界裡,每一段記憶都染著濃烈到化不開的情緒色彩——悲傷是幽藍,憤怒是赤紅,絕望是死灰。
但這些色彩的流轉方向卻極為詭異,它們並非由內而外地從記憶核心散發,而是像一層油彩,被人從外部塗抹上去,強行灌輸,其流轉軌跡完全違背了他本心的跳動。
“以怨念為墨,以執念為紙。”楚風的聲音在意識中回響,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冷漠,“想用我自己的過去編織一座牢籠困死我?真是好大的手筆。”
他猛然睜開眼,卻不是那雙完好的右眼,而是左眼那道深可見骨的裂痕!
他不再壓製,任由那裂痕驟然撕開,一縷縷璀璨而灼熱的銀色火焰從裂隙中狂湧而出,瞬間照亮了這片虛假的星海!
“真與假,從來不靠眼睛去看,而是靠心跳去感受——”他低聲嘶吼,銀火在他周身燃燒,卻不傷他分毫,“而我的心,還在為她而跳!”
話音落下的刹那,整個星海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劇烈震蕩!
蘇月璃那一聲焦急的呼喚仿佛穿透了萬千虛妄,成為他心中唯一的坐標。
為她而跳的心臟,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與那外溢的銀火瞬間共鳴!
哢嚓——哢嚓嚓!
所有虛假的記憶畫麵,無論是母親的死,還是林昊的羞辱,亦或是昆侖的背叛,都在這銀色火焰的灼燒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最終化為漫天齏粉,消散無蹤。
虛假的星海褪去,真實的世界顯現。
他並未死去,也未墜入深淵。
他正懸浮於一個無比宏大的空間之內,四周是翻湧不休的血色雲海,而他的腳下,是一座由青銅鑄就的巨船殘影。
這艘船殘破不堪,卻散發著亙古洪荒的氣息,船體上銘刻著無數他從未見過的古老星紋,而這些星紋正與他左眼裂痕中那枚神秘的晶石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他,被那顆“守陵心臟”吸入了其內部空間!
“七脈斷絕,唯餘一瞳歸來……你既是容器,亦是繼承者。”
一道蒼老、疲憊,仿佛跨越了萬古歲月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分不清男女,辨不明來處。
楚風心神劇震,他環顧四周,沉聲質問:“你是誰?誰是初代守星人?”
“是你,也是我。”那聲音帶著一絲悠遠的歎息,“我們,皆為‘觀天者’。以雙目祭星,以心血燃火,一代又一代,隻為鎖住那自天外爬行而來的‘瞳魔’。”
“瞳魔?”楚風心頭一凜。
“它以生靈的欲望與絕望為食,以世界為巢穴,而我們的眼睛,便是鎮壓它的鎖鏈……”
那蒼老的聲音還未說完,整個青銅巨船空間突然劇烈搏動起來,如同真正的心臟一般。
一股無可抗拒的排斥力猛然將楚風的意識彈出,他的身體被狠狠地拋了出去。
冰冷的空氣重新灌入肺腑,刺骨的寒意讓他瞬間清醒。
楚風一個踉蹌,半跪在地,發現自己竟然重新出現在了冰窟的祭壇之上。
“楚風!”蘇月璃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將他扶住。
楚風抬起頭,還未來得及說話,蘇月璃卻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左眼的裂痕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完整的眼瞳。
但這隻眼瞳卻詭異至極,它不再是黑色,而是徹底化為了一枚半透明的銀焰之瞳,瞳孔深處,仿佛有一整片星圖在緩緩旋轉,神秘而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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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蘇月璃毛骨悚然的是,她從那銀焰瞳孔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可那倒影裡的她,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雙眼卻空洞無光,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