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老槐葉的碎響灌進院子,楚風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盯著東廂窗紙那團晃動的影子——方才明明看見“自己”穿著月白衫子抱燈入屋,可此刻窗紙泛著青灰,隻映出樹影婆娑。
“風哥?”蘇月璃的聲音從身側飄來,帶著點試探的輕顫。
她不知何時卸了考古服外的防塵罩衣,月白襯衫下擺被風吹得掀起一角,露出手腕上那串母親留下的和田玉串。
楚風餘光瞥見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玉串,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他們第一次下鬥在邙山古墓遇見屍毒蝙蝠,她也是這樣摩挲著玉串背《考工記》。
“看見什麼了?”蘇月璃又問,聲音壓得更低,溫熱的吐息掃過他耳垂。
楚風喉結動了動,左手緩緩撫上左眼。
自密室裡靈瞳異變後,這隻眼睛時常像被火炭烙著,此刻更是灼痛如蟻噬,仿佛有雙冰涼的手指正隔著眼皮戳他的眼珠子。
他想起母親刻在密室浮雕上的最後一行字:“當以親血焚盟,另立新規。”可“親”若指的是父親,那個在他十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男人,這盟誓又有幾分可信?
“月璃,借我張符紙。”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陶片。
蘇月璃沒多問,立刻從斜挎的帆布包裡摸出疊黃符,最上麵那張還沾著下午在黑市和奸商周旋時蹭的茶漬。
楚風咬破指尖,血珠剛冒頭就被他抹在符紙中央。
符紙“騰”地燒起來,灰燼卻沒飄向夜空,反而聚成個小漩渦,“嗡”地一聲鑽進東廂門縫。
“走。”楚風扯了扯蘇月璃的袖口,轉身時瞥見阿蠻正倚著老槐樹擦骨笛——那支用百年白竹根雕成的笛子,此刻在月光下泛著青黑的光。
雪狼蹲在院角,龐大的身影幾乎融進陰影裡,隻有喉間偶爾滾出的低鳴,證明他還醒著。
灰鴉靠在門框上,藍眼睛在黑暗裡亮得像兩顆冰珠子,見楚風看過來,他歪了歪頭,嘴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地宮第三層的潮氣裹著腐土味撲麵而來。
阿蠻走在最前,骨笛在掌心轉了個圈,突然抵住地麵輕敲——三短兩長,尾音還帶著苗語裡“鎖”的顫音。
石板“哢”地裂開條縫,露出半埋的青銅匣。
楚風蹲下身,指尖剛要碰到匣身,就被一股寒氣逼得縮回手。
雪狼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掌心按在他肩頭上,昆侖寒氣順著經脈竄進他四肢,這才讓他看清匣身刻的咒文——竟是母親當年在守燈人密室刻的守燈咒,隻是每個字都倒著刻,像麵鏡子裡的反寫。
“不是你媽留的。”蘇月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戴著白手套的手正撫過匣身紋路,“你母親的刀工帶點微顫,是當年在敦煌莫高窟抄經時落下的習慣。這咒文的刻痕太利,像用現代電鑽刻的。”她頓了頓,“但時間……”
“和我媽設局是同時。”楚風接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母親密室牆上未完成的浮雕,最後那行字的刻痕比前麵淺了三分,像是被人打斷過。
“有人在她布局時就埋伏好了,等她的局成,就來接她的位置。”
“你現在不能碰它。”灰鴉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楚風抬頭,正撞進那雙藍眼睛裡——裡麵浮著層霧蒙蒙的紅,像被血水泡過的冰。
灰鴉伸手按住青銅匣,指節泛著青白,“你靈瞳裡的能量太亂,剛才在院裡燒符紙,那灰燼漩渦的走向……”他突然閉了嘴,像是說多了什麼。
楚風沒追問。
他從口袋裡摸出截銅管——這是從文物局副局長私宅的養屍缸裡撈出來的,管壁還沾著暗褐色的黏液,混著龍髓的腥甜和腐肉的酸臭。
“《大衍錄》裡說的‘雙生祭’,”他轉頭看向蘇月璃,“一人獻祭,雙魂同燃。如果我用這東西模擬守燈人燃命的能量波動……”
蘇月璃眼睛一亮,立刻咬破指尖在隨身玉簡上畫符。
地脈突然震顫起來,頭頂的石屑簌簌往下掉。
阿蠻的骨笛拔高了三個調門,百鬼哭嚎般的哨音撞在石壁上,震得人耳膜發疼。
雪狼悶哼一聲,雙拳砸在地上,兩股白霜順著他的手背爬出來,眨眼間封死了密室四角的裂隙——那是地脈陰氣最盛的地方。
楚風將銅管插進青銅匣縫隙,腕間的血珠順著管身往下淌,和管內的腐液混在一起,滴在匣身咒文上。
金霧“轟”地炸開,密室內所有碎鏡殘片同時震顫,映出無數個楚風:有在古玩市場舉著青花瓷瓶笑的,有在古墓裡揮洛陽鏟的,有握著蘇月璃的手說“我帶你出去”的……最中央那麵半人高的殘鏡裡,他穿著件墨綠長袍,正將昭明燈放進口倒懸的巨鐘裡,鐘身刻滿他從未見過的咒文。
“那不是幻象。”楚風的聲音發澀。
他能看見這些影像裡的“自己”頭頂纏著不同顏色的命運線——有的金紅,有的灰黑,唯獨到了穿墨綠長袍的那個,頭頂空落落的,像被人拿剪刀齊根剪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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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我閉眼的時候,接管了我的視線。”
劇痛突然從左臂炸開。
楚風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折了銅管,尖銳的斷口正紮在肱二頭肌上。
鮮血順著手臂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個小血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