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蹲在麵攤塑料凳上,搪瓷碗裡的熱湯麵騰起白霧,卻掩不住他眼底的冷。
手機屏幕亮著,早間新聞的女聲像根生鏽的針:“經權威曆史學者考證,端午起源與屈原並無直接關聯,該人物或為後世文學加工的虛構形象......”
他夾起的麵條“啪嗒”落回碗裡。
破妄靈瞳自動展開的瞬間,空氣裡浮起層灰蒙蒙的霧,正順著街邊便利店的收音機、路人的藍牙耳機、賣早點的三輪車上的小喇叭蔓延。
每個被這霧掃過的人,後頸都滲出團淡黑色的影子,像被人用臟抹布抹過的玻璃窗。
“阿蠻。”他沒抬頭,筷子在碗沿敲了兩下。
牆角蹲成團的苗裝青年動了動,古銅色的手從粗布袖管裡伸出來,掌心上三隻指甲蓋大的青蠱蟲正瘋狂抽搐,其中一隻突然炸開,濺出幾點綠血。
阿蠻喉結滾動:“苗寨的《古歌》在抖音被下架了,阿公說,孩子們現在隻會唱‘愛你孤身走暗巷’。”
楚風捏著竹筷的指節泛白,“哢”的一聲折成兩截。
麵條湯的熱氣熏得他眼眶發酸,不是燙的——他想起昨天在博物館,那個想掀開無名雕像蒙布的清潔阿姨,手機屏上也是這條新聞。
他們改不了史,就改人心。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蘇月璃的視頻通話。
他按下接聽鍵,屏幕裡的姑娘正站在書房,身後整麵牆的古籍被翻得亂七八糟,《百工錄》的殘頁在她指間簌簌作響:“我找到鎮口儺戲的記載了!
古人用麵具驅邪,因為有些鬼專挑’講道理‘的時候鑽進來。“她發梢沾著碎紙片,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聯係了陝西的皮影張、徽州的祠堂老族長,還有雲南的東巴祭司,今晚在老城廢墟搭台,隻講故事,不講道理。“
“你瘋了?”視頻裡突然閃過道陰影,灰鴉的臉擠進來,西裝領口歪著,“現在的年輕人信算法不信老調,你們跳大神能比得過熱搜買量?”
楚風盯著屏幕裡蘇月璃揚起的下巴——她正把一縷碎發彆到耳後,和昨晚在博物館栽進他懷裡時的動作重疊。
他笑了,指腹蹭過掌心那點豆大的火焰虛影:“他們怕的不是邏輯,是情理。”
暴雨是在傍晚六點整砸下來的。
老城廢墟的戲台被雨簾裹著,紅布橫幅“民間記憶節”的字被衝得發皺。
楚風站在後台棚子下,看蘇月璃踩著積水來回踱步,高跟鞋跟陷進泥裡也不在意。
她懷裡抱著個褪色的藍布包,是剛才從出租車後備廂搶出來的,說是老藝人的三弦琴。
“來了。”阿蠻突然說。
雨幕裡晃出個佝僂的身影,九旬盲藝人被孫女兒攙著,手裡的三弦琴用塑料布裹得嚴實。
他坐下時,雨水順著銀白的胡須往下淌,卻精準地把琴擱在腿上,布滿老人斑的手撫過琴弦:“我唱《嶽飛傳》,小丫頭記著,要是我忘詞了,你在我耳邊哼個調子。”
第一聲弦響劃破雨幕時,楚風的破妄靈瞳自動睜開。
那沙啞的唱腔竟化作金色光絲,穿透雨簾直往天上鑽,原本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灰霧被撕開道口子。
他聽見身後傳來抽鼻子的聲音——賣煎餅的大媽抹著眼角,送外賣的小哥停下電動車,雨水順著頭盔簷砸在手機屏上,他卻舉著手機在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