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鐵門的銅環被楚風攥得發燙。
他深吸一口氣,指腹蹭過胸口那枚值班牌的凹痕——那是父親常年彆鋼筆壓出的印子,此刻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吱呀”一聲,門軸轉動的瞬間,雨絲裹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蘇月璃的傘尖先探進來,發梢沾著水珠,眼尾泛紅:“你再晚半刻,我就要踹門了。”她伸手要扶,卻被楚風輕輕推開,他踩著積水走出地窖,目光掃過圍在院外的眾人。
阿蠻蹲在牆根,正用苗銀匕首刮去磚縫裡的青苔,聽見動靜抬頭,刀身映出他眼底的關切;雪狼靠在老槐樹上,肩頭落滿雨珠,像座會呼吸的石雕;灰鴉站得最遠,背對著他們,卻把西裝外套搭在臂彎——楚風知道,那是為他準備的乾衣服。
“都過來。”楚風抹了把臉上的雨,聲音混著雨聲卻格外清晰,“我要辦場退崗儀式。”
蘇月璃的傘“哢嗒”一聲收了一半。
她盯著楚風泛青的唇色,攥傘骨的指節發白:“你剛在意識海拚得七葷八素,現在說退崗?”她上前一步,雨珠順著傘沿砸在兩人腳邊,“心燈守護者的傳承是血契,你當是過家家?”
楚風從懷裡掏出本磨破邊角的藍皮手冊,封皮上“楚青山19832015丙三區守更日誌”的字跡已經發脆。
他翻開扉頁,摸出鋼筆在空白處劃下第一行:“守護者有權辭職,但必須親手把火遞出去。”
“我爸當年被老陳頭按在碑前灌酒,說‘這燈你不接,丙三區的孤魂要在雨裡飄三百年’。”楚風用拇指摩挲著手冊上父親的簽名,“可剛才在意識海,那些幻象最怕的不是我不認他們,是怕我看清——原來每盞燈的光,都是守更人自己的骨血。”他抬頭時,藍金瞳仁裡跳動著雨幕裡的光,“我要教這破規矩:火種能傳,也能接,但絕不是捆在誰脖子上的鎖鏈。”
蘇月璃的呼吸頓了頓。
她看見楚風眼尾還凝著未乾的汗,卻比三天前剛進地窖時多了股子鬆快——像是壓了二十年的擔子,終於找到了放的地方。
西直門廣場的老槐樹被雨洗得發亮。
楚風踩著梯子往臨時搭起的值班亭四壁貼照片,蘇月璃舉著傘給他擋雨,阿蠻遞來漿糊,雪狼搬來舊桌,灰鴉不知從哪兒翻出盞落滿灰的煤油燈,用袖口擦了三遍才放在桌上。
“丙三區,楚風,子時一班,任務完成,正式退崗。”楚風的聲音通過擴音喇叭傳遍廣場,驚飛了幾尾避雨的麻雀,“若有願意接手者,請於今夜三點,持本人或親人舊工牌,來此敲三下杯子。”
雨幕裡的人群靜得能聽見水窪裡的氣泡破裂聲。
老工人們縮在屋簷下,有人攥著褪色的工牌,有人摸著懷裡的安全帽,目光掃過亭子裡那張楚青山的老照片——照片裡的青年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胸前彆著和楚風手裡一樣的值班牌。
“瘋了吧。”人群裡有人小聲嘀咕,“守更人哪有自己退崗的?”
“他爹守了三十年,最後咳血死在值班亭......”
楚風靠在亭柱上,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
蘇月璃把熱粥塞進他手裡,指尖碰到他冰涼的手背,又趕緊縮回去搓了搓:“三點還沒人來,你就當這儀式是給你自己辦的。”
“會來的。”楚風吹開粥麵上的熱氣,“我聽見他們敲搪瓷缸的聲音了。”
雨越下越大。
三點差五分,廣場上的路燈突然全滅了。
蘇月璃摸出手機要打維修電話,卻被楚風按住手腕:“彆,他們怕光。”
第一聲叩擊響在三點整。
“叮——”
像顆石子投入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