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風裹著潮氣鑽進領口,楚風縮了縮脖子,目光卻死死黏在監控屏幕上。
西直門泵站的路燈在頭頂投下昏黃光暈,井沿的青苔被踩得沙沙響——那個穿藍布工裝的身影已經在井邊蹲了十分鐘,帆布袋半敞著,露出半截掉漆的搪瓷杯。
“來了。”蘇月璃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指尖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敲出清脆的響。
她眼尾的淚痣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屏幕藍光在她臉上割出明暗交界,“心跳頻率102,和前三次測試時的緊張感完全不同,現在......”她忽然頓住,睫毛快速眨動兩下,“現在他的情緒光譜是暖金色的。”
楚風的破妄靈瞳自動展開。
視線穿透監控畫麵的電子噪點,直接落在井邊那人身上:五十來歲的模樣,眼角皺紋裡嵌著夜班的疲憊,手掌虎口處結著厚繭,指節因長期握水管有些變形。
最顯眼的是他工裝口袋鼓起的煙包——大前門,軟盒,邊角磨得發白,顯然揣了好些日子。
“老爺子們辛苦了。”劉建軍的聲音帶著夜班保安特有的沙啞,他摸出一根煙,點火時火柴在磷麵上擦了三次才著。
火光映亮他半張臉,楚風突然眯起眼——男人點燃煙後,拇指習慣性在過濾嘴上刮了一下,動作輕得像怕蹭掉什麼。
“新班長請大家抽根煙。”劉建軍將煙豎插進井沿磚縫,煙灰簌簌落在青苔上。
井口突然嗡鳴。
楚風的靈瞳裡炸開一片藍金。
無數光絲從四麵八方湧來,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先是細若遊絲,接著彙作光帶,最後纏成發光的繭,將劉建軍的肩膀裹了個嚴實。
蘇月璃的電腦發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監控畫麵裡,井水表麵浮起細碎的金斑,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撒進去。
“這不可能!”蘇月璃猛地站起,椅子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的指尖快速翻動數據麵板,發梢掃過楚風手背,“他和守更人沒有任何血緣關聯,dna比對結果顯示連遠親都算不上。
但......“她點開另一組軌跡圖,紅藍色線條在屏幕上交織成網,”他近三十年的巡檢路線,和1978年退休守井人王德貴的工作記錄重合度98.7。
連每天歇腳的位置——“她放大其中一個紅點,”泵站後巷第三塊水泥磚,和王德貴日記裡寫的’能曬到下午三點陽光的地方‘分毫不差。“
楚風沒說話。
他的靈瞳還鎖在劉建軍刮煙嘴的動作上。
記憶突然翻湧:父親總說過濾嘴沾了手汗會苦,所以每次點煙前都要這麼刮兩下。
那動作他看了十七年,後來父親在井下塌方時護住最後一卷水文圖,這動作就永遠停在了記憶裡。
“阿蠻。”楚風突然出聲,“取磚縫裡的煙灰。”
一直蹲在牆角的苗家青年應聲而動。
他從腰間摘下個牛皮袋,取出骨粉輕輕撒在插煙的磚縫上。
月光漫過井沿,骨粉突然泛起熒光,無數重疊的影像在磚縫裡浮現:穿的確良襯衫的老人、係紅領巾的少年、穿碎花圍裙的中年婦女......每個人插煙時,拇指都會在過濾嘴上刮一下,動作如出一轍。
“這不是一個人在接班。”楚風的喉結動了動,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鐵皮,“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裡所有路過這口井的人。
他們或許不知道守井人的故事,隻是看前人插過煙,便跟著做了。
這些習慣像種子,埋在生活的褶子裡,最後......“他望著仍被光絲纏繞的劉建軍,後者正仰頭看天,嘴角掛著憨笑,”最後長成了能接住傳承的樹。“
灰鴉不知何時湊過來,軍大衣帽子滑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