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青草味漫進聯絡站時,楚風的指尖正懸在玻璃展匣的卡扣上方。
鐵皮盒裡最後半盒火柴靜躺著,盒身的紅漆早被歲月啃出斑駁,卻在晨光裡泛著暖融融的光——像極了昨夜他在火柴火光裡看見的,父親煤爐上那團未熄的火星。
“要我幫忙嗎?”蘇月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調試儀器後未散的興奮。
她發梢還沾著實驗室的粉筆灰,白大褂口袋裡插著頻譜儀的數據線,指尖無意識地敲著大腿——那是她發現關鍵線索時的習慣性動作。
楚風收回神,指腹輕輕撫過展匣玻璃。
火柴梗上殘留的焦痕在靈瞳裡泛著微光,每根都像顆小而堅韌的心臟,與窗外飄進來的藍金光絲同頻跳動。
十七處老井的光網他昨晚見過,此刻那些交織的絲線竟順著通風管道鑽進來,在展匣上方織成半透明的繭。“它們在呼吸。”他低笑一聲,哢嗒扣上展匣鎖扣。
“不是呼吸。”蘇月璃突然拽住他手腕,拉到頻譜儀前。
屏幕上的波形圖正隨著光絲波動起伏,綠色曲線的峰穀竟與她手機裡播放的城市供暖監控音頻完美重疊——循環的水流聲裡,夾雜著老管道特有的嗡鳴。“看這個。”她調出對比圖,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昨夜我黑進市政供暖係統,發現所有老井的位置,剛好是供暖主管道的壓力監測點。”
楚風的靈瞳微微發燙。
那些藍金光絲穿過展匣玻璃,鑽進頻譜儀接口的瞬間,他看見更清晰的脈絡:光絲的源頭不是井,是千家萬戶暖氣管裡流動的熱水,是樓道裡未關嚴的暖氣片,是巷口早餐鋪蒸騰的熱氣。“所以不是我們在守燈。”他喉嚨發緊,想起父親當年蹲在水泵房給同事溫的那壺水,“是人間煙火在養燈。”
“叮——”
金屬碰撞聲驚得兩人轉頭。
灰鴉半蹲在資料櫃前,手劄副本攤開在膝頭。
他指節發白地捏著支舊鋼筆,筆帽上的刻痕與手劄新頁上“凡記得生活本來模樣者,皆可執燈”幾個字重疊。
楚風注意到他後頸繃得像根弦——那是境外特工訓練出的警覺,但此刻眼底翻湧的,是他在審訊室裡從未見過的柔軟。
“這是我爸的筆。”灰鴉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鐵皮。
鋼筆在他掌心轉了半圈,露出筆杆內側模糊的刻字:“老陳工1987.5.1”。
楚風記得灰鴉檔案裡寫著,他父親是九十年代犧牲的基建工程師,殉職時他剛滿七歲。“他最後一夜在填施工日誌。”灰鴉喉結滾動,“我翻遍所有遺物,隻找到半本被燒了角的值班表......”
鋼筆尖觸到紙頁的瞬間,聯絡站角落傳來“噗”的輕響。
那盞掛在梁上、落滿灰塵的老馬頭燈突然亮了,昏黃的光裹著浮塵,在灰鴉頭頂投下晃動的影子。
阿蠻的九骨鈴不知何時已攥在掌心,青銅鈴鐺相互撞擊發出清越的顫音。
他赤腳踩在青磚上,巫紋護腕泛著幽光:“氣機順著你爸的筆走了。”他抬手指向窗外,“城西,廢棄鍋爐房。”
灰鴉猛地站起,鋼筆“當啷”掉在地上。
他盯著馬燈裡跳動的火苗,突然笑了——那是楚風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沒有警惕,沒有負罪,像個終於找到丟失玩具的孩子。
他彎腰撿起鋼筆,鄭重插進馬燈旁的鐵架。
那裡原本該插信號蠟燭,但此刻,舊鋼筆的金屬反光與馬燈的暖光融在一起,比任何蠟燭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