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璃接電話的手頓了頓,指節因輕微用力而泛白。
楚風看見她瞳孔微微收縮,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這是她捕捉到關鍵信息時的習慣性動作。
“您說所有小學美術作業?”她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尾音卻繃著根弦,“能具體說說內容嗎?”
手機揚聲器裡傳來電流雜音,混著個壓低的男聲:“關窗的人。”
楚風往前半步,隔著半米都能聽見那端紙張翻動的脆響:“三十七個班級,兩百一十二幅畫,每個孩子都畫了穿工裝或戴安全帽的人,手裡要麼是火柴,要麼是手電筒。最蹊蹺的是……”男聲突然頓住,“畫作背麵有地址和時間,我們查了三個,都是下周要拆的老社區,還有個是沒登記的文保點。”
蘇月璃的指尖在茶幾邊緣敲出急促的點,這是她整理線索時的暗號。
楚風默默記下“非法拆遷”“未登記文保點”兩個關鍵詞,喉間泛起股熱意——和今早看見父親舊膠靴時的溫度一模一樣。
“我們需要現場看原畫。”蘇月璃突然直起腰,發尾掃過楚風手背,“半小時後,市二小美術教室。”
掛斷電話的瞬間,她抓起沙發上的帆布包,動作快得帶翻了茶杯。
楚風眼疾手快接住,茶水濺在他虎口,燙得他抽了抽,卻笑著把包帶塞進她手裡:“我去拿相機,你先聯係阿蠻和雪狼。”
“不用。”蘇月璃反手扣住他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阿蠻已經在去紡織新村的路上了,雪狼護送壁畫的車隊剛上高架——”她掏出手機劃拉兩下,屏幕亮起阿蠻發來的照片:斑駁的樓道牆上,歪歪扭扭的蠟筆畫著火柴人和茶杯,“他說那片的塗鴉能連成巡邏路線圖。”
楚風的破妄靈瞳在這時自動運轉,眼前的空氣泛起淡金色漣漪。
他看見蘇月璃發梢沾著實驗室的陶土灰,帆布包拉鏈上掛著的青銅小鼎掛件正滲出細密的寶光——那是她上周修複的漢代禮器。
這些細節像拚圖塊般在他腦中堆疊,最終定格在“跨年齡層信息傳導”這個詞上。
“走。”他捏了捏她手背,“先去市二小。”
市二小的美術教室飄著鬆節油和彩鉛的甜腥氣。
楚風站在門口時,正撞見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踮腳擦黑板。
她手裡的粉筆在角落輕輕一勾,一個舉火柴的小人便躍然其上,線條流暢得像是刻在骨頭上的。
“同學。”楚風放輕聲音,蹲到和她平視的高度,“這是你畫的嗎?”
小女孩扭頭,睫毛上沾著粉筆灰:“不是呀,我隻是把他畫完整。”她歪著腦袋,“他總在我夢裡說,畫完畫要關燈,不然會有黑影子鑽進畫裡。”
蘇月璃的呼吸聲在楚風身側變重。
他開啟靈瞳,視線穿透粉刷過的白牆——牆皮下竟疊著四十餘層炭筆痕跡,最淺的是“1983年3月12日值日生王建國”,最深的是“2001年9月1日今日已清掃”。
所有字跡的末尾,都有個火柴頭大小的圓點,像被無數雙小手反複描摹過。
“這些字……”他指著牆,“你們老師沒讓擦過?”
“擦過呀!”小女孩晃著羊角辮,“可第二天又會冒出來,像小草芽似的。”她突然抓住楚風袖口,“大哥哥,他是不是在等什麼人?”
楚風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今早那張歪歪扭扭的紙條,想起父親舊工作筆記裡夾著的十歲時寫的“溫粥”紙條。
有些東西從來沒斷過,隻是換了副模樣,從老膠鞋變成蠟筆畫,從巡夜燈變成火柴頭。
“他在等能看見他的人。”蘇月璃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小女孩的羊角辮,“你做得很好,幫他把故事講下去了。”
這時楚風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雪狼發來的定位,附帶一段視頻:濃霧籠罩的高架上,水泥墩子泛著幽藍熒光,一個個火柴人舉著火把指向右側。
車隊正緩緩轉向,駕駛座上的雪狼側臉被熒光映得發亮,嘴角難得翹起個弧度。
“gps失靈了。”雪狼的語音消息帶著風聲,“但這些塗鴉……和我阿爺說的‘引魂燈’紋路一樣。”
楚風放大視頻,看見每輛貨車的貨箱外壁都貼著泛黃的紙符,邊角卷著毛邊,是三十年前公交係統內部流傳的避災圖樣。
他突然想起今早鐵皮櫃裡的資料——上周剛收到線報,說有境外團夥要截這批唐代壁畫。
“繼續跟標記走。”他快速打字,“到了發定位,我讓老周派安保隊接應。”
放下手機時,蘇月璃正翻看著課桌上的一摞畫紙。
她突然抽回手,指尖捏著張背麵寫滿數字的素描:“107號院,明晚十點——這是紡織新村要拆的那棟老樓。”她抬頭,眼底亮得驚人,“阿蠻剛發消息,說那邊的住戶睡前都會檢查消防栓,說是‘奶奶教的’。”
楚風的靈瞳在此時突然發燙。
他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看見整座老城區的脈絡裡浮起星星點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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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光順著街道、水管、電線流動,在老水廠、舊變電站、廢棄崗亭這些節點上凝聚成人形輪廓——他們穿著工裝、膠鞋、褪色的藍布衫,手中的星火明明滅滅,像在傳遞某種暗號。
“去觀景台。”他突然拽起蘇月璃往外走,“我要確認件事。”
城市最高觀景台的夜風卷著鐵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