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風裹著槐花香,廢棄郵局外牆上的常春藤被吹得沙沙響。
社區搬來的長條木桌上擺滿彩筆蠟塊,十幾個紮羊角辮、戴棒球帽的孩子正踮著腳在牆麵上塗塗畫畫。
“朵朵畫的小蝴蝶真漂亮!”穿紅馬甲的誌願者阿姨舉著手機拍照,鏡頭掃過牆腰處的粉玉蘭、屋簷下的小燕子,最後停在牆根角落——那裡蹲著個瘦小男孩,灰布衫洗得發白,正用深褐色蠟筆在磚縫間一筆筆描著什麼。
“小寶又在畫奇怪的隧道啦。”紮雙馬尾的小女孩湊過來,鼻尖沾著橘色顏料,“我奶奶說這牆裡有老鼠洞,你畫的是老鼠回家路嗎?”
小男孩沒抬頭,指尖的蠟筆在牆麵劃出細碎聲響。
他的指甲縫裡沾著黑泥,左手小指纏著創可貼——那是昨天幫收廢品的爺爺搬紙箱時蹭破的。
此刻他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牆麵,像在看一段刻進骨髓裡的影像:隧道頂每隔三步有盞燈,燈座是蓮花紋,燈罩泛著幽綠熒光;隧道壁的磚縫裡爬著細如發絲的菌絲,菌絲末端連成星星點點的光;最儘頭那扇門,門環是兩個交纏的魚形,門楣刻著“慎行”二字。
這些他從未見過的畫麵,卻比學校黑板上的拚音字母還清晰。
昨晚他蹲在樓道裡看螞蟻搬家時,那些畫麵突然湧進腦子裡,像有人握著他的手在空氣裡畫了一遍又一遍。
“叮——”社區廣播響起,“距離活動結束還有十分鐘,請小朋友們加快速度哦!”
誌願者阿姨端著保溫杯往這邊走,餘光瞥見小男孩的“作品”,腳步頓了頓。
其他孩子的畫都是暖色調,紅的花綠的樹,唯獨這麵牆根的畫是深棕混著墨綠,曲曲折折的線條像條活物,正往牆裡鑽。
“小寶,要不要給隧道口畫朵太陽花?”阿姨彎下腰,指尖快碰到蠟筆時,牆麵突然發出“嗡”的一聲。
那聲音像古寺裡年久失修的銅鐘,從地底往上湧。
小男孩的蠟筆“啪”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撿,卻見牆麵磚縫裡滲出淡綠色熒光,像有無數螢火蟲正順著磚縫爬出來。
“牆......牆在發光!”紮雙馬尾的小女孩尖叫著往後退,木桌被撞得歪倒,彩筆滾了一地。
“都往後退!”穿紅馬甲的阿姨一把撈起最近的孩子,轉身時撞翻了水桶。
水流順著牆根淌過小男孩的光腳,他卻盯著牆麵——那些熒光正沿著他畫的隧道輪廓彙聚,在儘頭那扇門的位置凝成更亮的光斑。
“哢嚓——”
一聲脆響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
牆麵從門的位置裂開,碎磚簌簌掉落,露出半人高的石門。
門楣上的“慎行”二字還沾著新鮮磚灰,門環的雙魚卻泛著幽光,像剛被人摸過千年。
“都彆動!”
蘇月璃的聲音穿透嘈雜。
她踩著帆布鞋衝進人群,白大褂下擺沾著博物館的陶片灰,手裡攥著本翻到折頁的《民國市政密檔》。
“後退兩米!”她衝誌願者喊,又蹲到小男孩身邊,指尖輕輕撫過牆麵未乾的蠟筆畫,“通風口角度15度......承重柱間距2.3米......”她翻到密檔最後一頁,殘卷上模糊的手繪圖與蠟筆畫嚴絲合縫,“磷燈更換周期......30天......”
阿蠻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苗銀項圈隨著呼吸輕晃。
他摸出腰間雕花竹筒,往石門縫隙裡撒了把淡紫色粉末。
粉末觸到苔蘚的瞬間騰起青煙,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浮起層薄霧:“匠人......巡更員......清潔工......”他用苗語低喃,“他們把記憶......種在磚裡。”
“月璃,”楚風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點沙啞的低笑,“看看那孩子的蠟筆。”
蘇月璃這才注意到,小男孩腳邊的蠟筆盒裡,深褐色蠟筆隻剩小半截,筆杆上沾著淺淡的指紋。
她突然想起今早楚風塞給她的小瓶:“如果有異常,把這個抹在孩子畫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