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毫無征兆。
老周頭剛把最後一筐落葉倒進垃圾桶,豆大的雨點便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藍布衫的前襟。
他扛起掃帚往家跑,經過巷口時瞥了眼歪在路邊的窨井蓋——白天被熊孩子踢到一邊的鐵蓋子還歪著,黑洞洞的井口像張咧開的嘴。
“這雨下得邪乎。”老周頭嘟囔著加快腳步,沒注意到五十米外的燒烤攤前,穿花襯衫的醉漢正扶著電線杆打晃。
淩晨兩點十七分,李嫂被窗外的雷聲驚醒。
她披了件外套去關窗,雨幕裡突然傳來“咚”的悶響,混著模糊的罵罵咧咧。“有人掉井裡了!”她抄起手電筒衝下樓,樓道聲控燈次第亮起,驚醒的王大爺拎著晾衣杆,阿婆舉著傘,連剛值完夜班的快遞小哥都攥著手機跑出來。
井口邊緣沾著泥腳印,醉漢的花襯衫一角卡在井壁凸起的磚縫裡。
他半邊臉浸在積水中,正抱著腦袋呻吟:“我...我就想撒泡尿...”
“拉穩了!”快遞小哥把繩子係在腰間,王大爺和李嫂各拽一頭往下放。
積水漫到醉漢胸口時,他突然瞪大眼睛:“你們聽見沒?”
“聽見啥?”李嫂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鼓...鼓掌!”醉漢哆嗦著指向井底,“就剛才,三下短,兩下長,跟老周頭收工敲掃帚似的!”
井裡黑黢黢的,隻有手電筒光束掃過水麵時泛著冷光。
眾人麵麵相覷,王大爺用晾衣杆捅了捅井壁:“老周頭那暗號我聽了三十年,今兒倒成鬼拍手了?”
“不是鬼。”
一道青灰色身影突然擠進來。
阿蠻蹲在井口邊,靛青對襟褂被雨水浸透,他伸手按住濕滑的井沿,耳尖幾乎貼在磚縫上。
苗銀項圈在雨裡泛著幽光,他喉結動了動:“是磚在響。”
“磚?”李嫂的手電筒晃到他臉上,照見他緊繃的下頜線,“阿蠻你莫不是嚇糊塗了?”
“地脈回音。”阿蠻抬起頭,瞳孔裡映著雨幕中的閃電,“我阿公說過,有些老磚吸了人氣兒,能把聲音存進磚縫裡。”他指尖沿著井壁磚紋遊走,“剛才救人的動靜震著它們了,就跟...就跟有人在鼓掌。”
人群裡響起抽氣聲。
醉漢被拉上來時,褲腳還滴著水,他指著井口結巴:“真...真有掌聲,我沒醉!”
“先送醫院。”楚風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
他撐著黑傘,白襯衫下擺沾了泥點,破妄靈瞳在雨幕中微微發燙——井壁磚縫裡浮動著細碎的光粒,像被驚醒的螢火蟲。
蘇月璃是帶著設備來的。
她套著防水鞋套,懷裡抱著銀色的地質麥克風,發梢滴著水:“昨晚的掌聲頻率我錄下來了。”她調出手機裡的聲波圖,藍色曲線在屏幕上跳動,“和老周頭敲掃帚的聲波97重合。”
“更怪的在後麵。”她點開另一段錄音,“我查了近三個月的監控——上個月張嬸幫迷路老人回家那次,井裡響了一下;前天小宇幫孕婦提菜上樓,響了兩下。”她抬頭看楚風,“你筆記裡寫‘昔人以民心為薪,燃陣百年’,是不是說這些老磚...”
“是陣眼。”楚風摸出根煙,卻沒點,“五百年前修這條巷的匠人,把鄰裡情分當香火,砌進磚裡了。”他望著井口,雨絲落在傘麵上發出沙沙聲,“所以清道夫要搞‘寒心術’。”
灰鴉的信息是淩晨四點發來的。
他渾身濕透地撞開楚風家門,戰術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痕:“他們買通了菜市場賣菜的王姐,散布老周頭私吞清潔費的謠言。”他扯下沾血的手套,“我在他們總部看到計劃書——要瓦解社區信任,讓地脈沒了‘民心’這把火,自己崩解。”
楚風把煙灰彈進茶幾上的玻璃缸:“傳謠的是誰?”
“不重要。”灰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重要的是他們算準了,現在的人經不得幾句閒言碎語。”
“那就讓他們算不準。”楚風笑了,“雪狼,把老周頭的獎狀複印件貼樓道公告欄背麵。”他翻開抽屜,取出盒紅外筆,“用這個寫,平時看不見,晚上用手機閃光燈一照就顯。”
雪狼點頭,背上的竹簍裡傳出紙張摩擦聲——那是楚風翻遍社區檔案室,找到的老周頭二十年“優秀保潔員”獎狀。
謠言是在第二天中午炸開的。
王姐的菜攤前圍了一圈人,她拍著大腿嚷嚷:“上個月收的清潔費,老周頭說交了,可物業根本沒收到!”
李嫂端著飯碗衝過來:“你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