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裹著腐葉的腥氣漫過膝蓋,蘇月璃的手指在泥裡摳出深坑,卻連塊碎石都摸不到。
她剛要開口喊人,喉間突然發緊——這裡的空氣像浸了水的棉花,吸進肺裡沉甸甸的,連呼吸聲都被吞得乾乾淨淨。
“應急燈。”楚風的聲音從左側傳來,混著泥點濺起的悶響。
蘇月璃手忙腳亂摸向腰間,金屬外殼剛觸到掌心就被黑泥黏住,她用力拔出來,拇指按下開關。
白光“唰”地射出,卻在三寸外驟然消散,像被誰拿黑布兜頭罩住。
她瞳孔驟縮,這燈是考古隊特製的氙氣燈,能穿透千米深潭的渾濁,此刻卻連半尺都照不亮。
“地脈死了。”阿蠻的聲音從更遠處飄來,帶著苗人特有的氣音震顫。
蘇月璃轉頭,隻能看見他模糊的輪廓——那是個蹲在泥裡的影子,雙手按在耳後,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珠,“借聽術...聽不到蟲鳴,聽不到心跳,連自己血管裡的血...都靜得像石頭。”
雪狼的短刀突然出鞘。
青銅刀身映不出半分倒影,連刀脊上的狼頭紋都淡得像要融化。
他喉結滾動兩下,刀尖在身側劃出防禦圈:“光沒了,影也沒了。”
楚風沒說話。
他單膝跪在泥裡,左眼的青銅齒輪正發出灼熱的刺痛,比母親剜目那日更烈。
破妄靈瞳展開的瞬間,他本以為能看見黑泥下的脈絡,可視野裡隻有混沌灰霧——那些本該清晰的能量流、地脈紋,全被攪成了漿糊。
“在剝離。”他低聲呢喃,指尖抵住左眼尾。
齒輪的轉動聲突然變調,像生鏽的發條在啃噬神經,“不是我在用它看...是它在替我看。”
記憶突然翻湧。
母親被綁在青銅柱上的夜晚,鐵鉤穿透她眼球時,她也是這樣笑著說:“小風,眼睛是門,有人想從門裡爬進來。”
楚風的右手死死攥住雪狼的刀柄。
刀刃還帶著雪狼掌心的溫度,卻被他握得發顫。
他扯開領口,染血的殘頁貼在心口,母親臨終前蘸著血寫的“斷契”二字還在滲著暗紋——那是用苗疆蠱毒、道家符篆、還有她半顆眼珠裡的靈瞳血線,三重鎖死的封印。
“蘇月璃,三秒後閉眼。”他的聲音像碎瓷片刮過喉嚨。
不等回應,他猛地將刀尖抵住左眼眶,另一隻手撕開殘頁塞進嘴裡。
墨汁混著血鏽味在舌尖炸開,他咬碎紙頁,將混著唾液的墨漿狠狠抹在刀刃上。
“一。”
蘇月璃的呼吸卡在喉嚨裡。
她看見楚風的左眼在滲血,看見他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看見他右手指節因用力發白——那是她教他打繩結時,他總說“不疼”的手。
“二。”
阿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苗人粗糙的掌心帶著體溫,卻比黑泥更冷:“彆攔。”他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腕骨,“母淵要的是持燈者的眼睛當鑰匙,他這是...把鑰匙砸了。”
“三。”
刀尖刺入的瞬間,楚風的瞳孔劇烈收縮。
劇痛像岩漿順著視神經灌進腦腔,他咬碎了舌尖,腥甜的血混著墨汁嗆進鼻腔。
但他沒停,手腕逆時針攪動半圈,靈瞳裡翻湧的金紅漣漪突然逆流——那是母親用命刻在他血脈裡的“斷契印”,此刻正順著刀刃的墨漿,將母淵的連接線一寸寸燒斷。
世界“轟”地暗了。
楚風的左眼湧出溫熱的液體,他卻笑了。
黑暗中,另一種感知轟然開啟:他“看”見蘇月璃的情緒像團熾烈的火,在右前方三米處灼得空氣發燙;聽見雪狼的短刀在泥裡拖動時,刀刃與黑泥摩擦的頻率——每寸移動都帶著0.3秒的延遲;甚至感知到頭頂上方三百米,有團由記憶編織的光團,裡麵飄著母親的聲音碎片:“小風...彆怕黑...”
“隱形門。”他踉蹌著站起來,左手扶著額頭。
左眼的傷口還在滲血,可神經末梢殘留的青銅齒輪,此刻化作一枚“心眼”,用痛覺當燃料,在黑暗裡給他畫地圖。
蘇月璃撲過來要扶他,卻被他側身避開。
她觸到他肩頭的瞬間,指尖被燙得縮回——楚風的體溫高得反常,像塊剛出爐的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