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西城最大的“駝鈴商棧”,與其說是個歇腳的客棧,不如說是一個在黃土圍牆圈起的廣闊天地間,自然生長出的、充滿野性與活力的微型城鎮。高大的土牆曆經風沙剝蝕,表麵布滿深淺不一的溝壑與裂紋,卻依舊頑固地矗立著,象征著此地生命與嚴酷環境抗爭的韌性。推開那兩扇厚重、因無數次的拍打推拉而顯得油光發亮的木門,喧囂熱浪混雜著複雜的氣味便撲麵而來。
院內極其寬敞,地麵是被無數人腳、馬蹄、駝蹄反複踐踏夯實了的硬土,乾燥時浮土沒踝,一旦有車馬經過或起風,便揚起漫天黃塵,將一切都籠罩在朦朧的濾鏡之下。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化不開的氣息——牲口糞便的腥臊、皮革鞣製後的特殊味道、乾草垛散發出的陽光與塵土混合味、馱筐裡隱約透出的香料辛辣、以及角落裡大鍋熬煮的羊肉湯混雜著粗鹽與野蔥的濃鬱香氣……這些氣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邊塞商埠特有的、粗糲而生機勃勃的背景色。
目光所及,是一派繁忙景象。一隊隊駱駝或安靜地臥在劃定的區域反芻,巨大的駝峰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沉睡的沙丘;或正被駝夫們吆喝著裝載貨物,那些用毛氈、牛皮緊密包裹的箱籠被熟練地捆紮在駝鞍兩側,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駱駝們偶爾發出低沉渾厚的嘶鳴,與清脆悠揚、節奏不一的駝鈴聲、馬匹不耐的響鼻聲、夥計們的吆喝聲、算盤珠子的劈啪聲、以及來自天南地北、口音各異的交談聲、爭論聲混雜在一起,奏響了一曲獨屬於絲綢之路的、嘈雜而富有生命力的交響樂。
這裡是財富與危險的交彙點,是希望與絕望的十字路口。每一支在此停駐的商隊,無論是即將西行,挑戰那號稱“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乾,還是剛剛從西方歸來,帶著滿身風沙與劫後餘生的疲憊,都承載著無數的故事與秘密。
徐逸風一行人選擇在此落腳,正是看中了這裡信息流通如同地下暗河般洶湧澎湃的優勢。他們租下了商棧後院相對僻靜的兩間相連土房,雖然簡陋,但勝在獨門獨院,減少了與三教九流直接打交道的麻煩,也便於警戒。安頓好行李馬匹後,眾人便默契地開始分頭打探消息,目光在院內形形色色的商隊中逡巡,尋找著合適的接觸目標。
很快,一支規模中等但顯得格外精乾的商隊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支商隊打著“興隆昌”的三角鏢旗,旗麵雖有些褪色,卻漿洗得乾淨。約有三四十峰駱駝,膘情尚可,貨物捆紮得整齊利落,顯示出良好的管理。更引人注目的是商隊的護衛,約莫十來人,個個眼神銳利,身形矯健,看似隨意地分散在駝隊周圍,實則站位隱隱構成相互呼應之勢。他們攜帶的武器也頗為駁雜,既有傳統的腰刀、弓箭,也有幾杆保養得不錯的後膛步槍,甚至有人背上斜挎著在陽光下泛著冷冽藍光的連發快槍,顯示出不俗的財力與對安全的重視。商隊的頭領姓馬,是個四十來歲、麵龐被西域烈日和風沙雕刻得黝黑粗糙的漢子,穿著一身半新不舊但質地不錯的回回長袍,頭戴白色小帽,眼神精明而謹慎,正與賬房低聲核對著一本厚厚的賬冊。
“就是他了。”徐逸風低聲對身旁的夏侯琢道。經驗豐富、護衛精良,意味著對路途風險有深刻認知和應對能力,正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向導和信息來源。
夏侯琢會意,整了整因風沙略顯淩亂的衣袍,臉上瞬間掛起了那副慣有的、看似無害又帶著幾分紈絝子弟豪爽氣的笑容,邁步便向馬頭領走去。他手裡隨意掂量著幾錠在望西城硬通貨的官造銀元,銀元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環境中並不突兀,卻足以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這位可是馬頭領?久仰大名!”夏侯琢拱了拱手,聲音清朗,“小弟姓夏,初來寶地,欲往西邊見識一番風物。見頭領商隊氣象不凡,心中仰慕,特備薄酒,想請教些西行路上的關竅,不知頭領可否賞光?”
馬頭領抬起頭,目光在夏侯琢臉上停留一瞬,又飛快地掃過他身後不遠處的徐逸風、趙莽等人,尤其在氣質沉靜、目光深邃的徐逸風和魁梧如山、煞氣隱隱的趙莽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他臉上露出一絲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抱拳還禮:“夏公子客氣了。馬某不過是個奔波勞碌的苦命人,當不起‘大名’二字。公子既有雅興,馬某恭敬不如從命。”
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更懂得多條朋友多條路的道理,尤其是對方看起來氣度不凡且“誠意”十足。
很快,在商棧一側供人休息的涼棚下,一張矮桌被搬了過來。夏侯琢變戲法似的從行囊裡取出了一壇在望西城堪稱奢侈的汾酒,又讓商棧夥計切了幾斤熟羊肉,擺開了陣勢。趙莽、徐逸風等人自然地圍坐過來,蔡若兮和陳文則選了稍遠一點、靠近牆角的一張桌子坐下,看似在低聲交談,實則注意力都集中在這邊。小栓子則蹲在涼棚柱子旁,拿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撿來的草棍,專心致誌地逗弄著地上忙碌的螞蟻行列,小腦袋幾乎要埋進土裡,但那微微側向酒桌方向的耳朵,卻顯示出他並非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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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碗清澈醇烈的汾酒下肚,涼棚下的氣氛明顯熱絡了許多。夏侯琢巧妙地掌控著話題節奏,從天南地北的奇聞異事,逐漸引向了西行路上的具體見聞與潛在風險。
“馬頭領是常年在道上走的英雄,見多識廣,走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夏侯琢笑著又敬了一碗酒,“我們兄弟幾個久慕西域風光,想往西邊走走,開開眼界。隻是聽說如今這路上……頗不太平?不知頭領可否指點一二,哪些地方需要格外留神?”
馬頭領端起酒碗,卻沒有立刻喝,黝黑的手指摩挲著粗糙的碗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煙葉和濃茶長期浸潤得發黃發黑的牙齒:“太平?”他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過來人的唏噓,“這位夏爺,您是說笑了。這河西走廊往西,出了陽關、玉門,再往深了走,哪還有什麼太平可言?”
他仰頭灌了一口酒,烈酒讓他眯起了眼睛,繼續說道:“風沙、流沙,那是家常便飯,躲不過的。有時候看著前麵一片硬實,一腳踩下去就是個能把人吞沒的陷阱!還有那要命的黑風暴,嘿!那才叫天地之威!刮起來的時候,天是黃的,地是黃的,伸手不見五指,風像鬼哭狼嚎,能把整支商隊、連人帶牲口都掀上天,或者直接活埋囉!骨頭渣子都找不著!”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某些可怕的場景,臉上那點酒意帶來的紅暈褪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凝重:“這還不算,還有那勾魂的海市蜃樓。明明看著前麵就是綠洲,清水汪汪,樹影婆娑,你拚了命地往前走,走啊走,走到吐血,那綠洲還在前方,永遠也到不了。多少好漢,就這麼被活活渴死、累死、拖死在幻影之下……”
這些描述,雖然隻是言語,卻仿佛帶著沙漠的死亡氣息,讓涼棚下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趙莽聽得眉頭緊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水囊。陳文則是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有些發乾。
馬頭領目光掃過眾人,看到他們臉上露出的凝重,似乎達到了某種效果。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敬畏、恐懼與神秘的表情,仿佛要分享一個絕不能大聲宣揚的秘密:“這些天災,雖說可怕,但終究是‘死’的,小心謹慎,或許還能搏條生路。可這西域深處,最邪乎、最要命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魔瞳’的傳說!”
“魔瞳?!”
這兩個字如同帶著魔力,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徐逸風一直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銳光,仿佛古井微瀾。陳文更是下意識地扶了扶滑到鼻梁中間的眼鏡,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學者探究未知的本能壓倒了對危險的恐懼。連不遠處看似心不在焉的蔡若兮,放在桌上的手也微微收緊。而蹲在柱子邊的小栓子,那逗弄螞蟻的草棍,在空中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雖然很快又繼續劃拉起來,但那細微的凝滯,卻沒有逃過一直分神留意著他的徐逸風的感知。
“魔瞳?”夏侯琢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強烈的好奇與一絲恰到好處的懷疑,“頭領,這……是個什麼說法?聽著怪瘮人的。”
這時,旁邊一個原本靠著草垛打盹的老駝夫,被這邊的談話吸引,抱著一個臟兮兮的皮酒囊,步履蹣跚地湊了過來。他看起來年歲極大,臉上皺紋深如刀刻,皮膚是常年曝曬下的古銅色,一雙眼睛渾濁不堪,卻偶爾會閃過一絲曆經滄桑後的精明與洞悉。他顯然是喝多了,渾身散發著劣質酒氣,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
“嘿!後生們問這個?”老駝夫咧開嘴,露出稀疏發黃的牙齒,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那可是死亡之海最深、最邪門的東西!老漢我在這條道上爬了三十年,駝鈴都搖爛了幾十個,差點就……就折在它手裡一回!就一回!”
他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深刻的驚悸,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場景:“傳說……在那片吃人不吐骨頭的沙海最深處,埋著一座……一座古老得沒了邊兒的城池廢墟!沒人知道是哪個朝代的,許是比那早就沒了影兒的樓蘭、精絕還要早!那廢墟……嘿,邪性!大部分都被流沙埋了,就剩下些斷壁殘垣,像魔鬼的牙齒支棱著……”
他灌了一口酒,潤了潤乾啞的喉嚨,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詭秘:“就在那廢墟最中心,有一口井!一口深不見底的黑井!井口用不知名的黑石頭壘著,冰涼刺骨,三伏天摸上去都凍手!井底下……沒有水,一滴都沒有!”他猛地瞪大眼睛,強調道,“隻有一隻眼睛!一隻巨大無比、邪異無比的石頭眼睛!”
他用手比劃著一個誇張的大小,臉上肌肉扭曲:“那眼睛,就跟活的一樣!會自己轉動!眼珠子是某種從沒見過的黑石頭,深不見底,盯著你看的時候,感覺魂兒都要被吸進去了!任何人,不管你是多硬的漢子,多精明的老駝客,隻要被那隻眼睛盯上……”他聲音顫抖起來,“魂兒就像不是自己的了!會自己迷迷糊糊,一步一步往流沙裡走,拉都拉不回來!或者……像是看到了什麼極樂世界,發瘋一樣狂笑著衝向沙暴中心!還有的,直接就僵在原地,眼珠子變得跟那井裡的一模一樣,然後……然後整個人就像被抽乾了水分,變成一具乾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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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駝夫說得唾沫橫飛,繪聲繪色,那恐怖的描述仿佛帶著寒氣,讓聽者脊背發涼。趙莽這等膽大之人,也不由得聽得入了神,屏住了呼吸,蒲扇般的大手無意識地握成了拳。
或許是酒勁上頭,或許是趙莽那專注的神情給了他某種鼓勵,老駝夫說完這一段,竟帶著幾分炫耀看向趙莽,似乎在等待對方的驚歎。趙莽愣愣地聽完,腦子裡還回旋著那“石頭眼睛”和“乾屍”的景象,他本性憨直,心中有個疑問不吐不快,忍不住甕聲甕氣地、帶著真誠的困惑插嘴問道:“老……老丈,您……您見識這麼廣,趟過這麼多險,連這魔瞳都見識過,咋……咋還沒見您發大財哩?這趟一趟的,不都該是潑天的富貴嗎?”
“呃……咳咳咳!”老駝夫正說到興頭上,情緒激昂,被趙莽這直愣愣、毫不拐彎的問題猛地噎住,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張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梗著脖子,手指顫抖地指著趙莽,半天才順過氣,惱羞成怒地跺腳罵道:“你!你小子懂個屁!毛都沒長齊,知道個啥!老漢我……我這是重義輕利!講的是江湖道義!命裡不帶偏財!懂不懂?哼!豎子不足與謀!”說罷,抱著他那寶貝酒囊,氣呼呼地、腳步虛浮地轉到另一邊草垛去了,嘴裡還兀自嘟嘟囔囔地罵著“憨貨”、“不識好歹”之類的話。
這小插曲讓緊張的氣氛為之一鬆,夏侯琢連忙打圓場,又給馬頭領滿上酒,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徐逸風的眼中也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但很快便恢複了古井無波。
然而,就在老駝夫講述那“古老城池廢墟”和“深井魔瞳”時,徐逸風敏銳地捕捉到,坐在對麵的馬頭領,雖然臉上也適時地露出了凝重與畏懼,但他那雙精明的眼睛深處,並非隻有對未知恐怖的純粹恐懼,還極其隱晦地、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貪婪!雖然那神色一閃而逝,瞬間就被商人的圓滑與謹慎所掩蓋,但徐逸風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這馬頭領,絕不僅僅是將“魔瞳”視為一個需要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怖傳說。他可能知道更多內情,甚至……對此抱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這眼神,與那些追逐寶藏、甘冒奇險的亡命之徒,有著某種相似之處。
“古老城池……深井中的邪異眼睛……”陳文在一旁喃喃自語,臉色有些發白,他扶了扶眼鏡,與徐逸風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這描述,與他們在五台山靈境寺、洛陽白馬寺獲得的關於天外“星槎”可能墜毀、其核心或碎片具有惑亂人心、操控精神的非凡力量的線索,以及之前村落巫祝警告的“沙海魔瞳”,似乎存在著某種詭異的、令人不安的關聯。這“魔瞳”,是否就是他們尋找的“司南遺魄”的一塊關鍵碎片?或者,與那“星槎”破損的核心有關?因其蘊含的超凡力量未被正確理解或掌控,逸散出來,與當地特殊的地脈或磁場結合,從而形成了如此恐怖而具體的傳說?
夏侯琢心領神會,繼續與馬頭領周旋,話題不再緊緊盯著“魔瞳”,而是轉向了更實際的路線選擇、已知的補給點位置、水源水質辨彆、以及如何規避沙匪頻繁活動的區域。馬頭領在這方麵倒是顯得頗為健談,說了不少實用的經驗,比如某個看似乾涸的河床往下挖多深可能找到濕沙,某個綠洲的水喝了容易腹瀉需要用特定草藥過濾,以及“沙裡飛”那夥人最近常在哪個方向活動,需要繞行等等。
然而,一旦夏侯琢的話語中,試圖不著痕跡地再次將話題引向“魔瞳”傳說中那座“古城”可能存在的具體方位,或者更深層地探討那“眼睛”究竟是什麼東西時,馬頭領便立刻變得諱莫如深。要麼就用“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說,當不得真,聽聽就算了”來搪塞,要麼就一臉嚴肅地告誡:“那地方去不得!是受詛咒之地!多少英雄好漢、探險隊進去就再沒出來!馬某可不敢妄言,怕惹禍上身!”隨即便會巧妙地岔開話題,談論起西域的玉石行情或是某個部落首領的趣聞。
小栓子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蹭了回來,依舊蹲在原來的位置,雙手托著腮幫子,眨巴著那雙看似清澈天真、不諳世事的大眼睛,聽得“格外認真”,小臉上適時地露出或驚恐或好奇的表情,仿佛對這些光怪陸離、凶險萬分的傳說充滿了孩童式的、不加掩飾的探究欲。
這場看似隨意的酒桌談話,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團隊獲取了大量關於西域險惡自然環境、沙匪活動規律以及生存技巧的寶貴實用信息,這無疑為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提供了重要參考。但與此同時,“魔瞳”的懸念非但沒有解開,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引人探究。它不再僅僅是一個模糊的、用來嚇唬旅人的恐怖符號,而是與一座可能真實存在的古老城池遺跡、一口詭異的深井、以及一隻能夠惑人心智、奪人性命的“石頭眼睛”具體而微地聯係起來。馬頭領那隱秘難察的貪婪眼神,更如同在迷霧中點亮了一盞微弱的、卻指向危險方向的燈,暗示著這背後可能牽扯著不為人知的巨大利益、塵封的秘密,甚至是……某些勢力早已布下的棋局。
夕陽西下,將駝鈴商棧的巨大影子拉得長長的,院內的喧囂並未平息,反而因即將到來的夜晚而更添了幾分躁動。悠揚而沉悶的駝鈴聲依舊不緊不慢地響著,仿佛在不知疲倦地吟唱著沙漠深處那些被黃沙掩埋了千年的、充滿了誘惑與死亡的古老歌謠。
前方的路,在傳說與現實交織成的重重迷霧中,在各方勢力或明或暗的窺伺下,顯得更加危機四伏,每一步都可能踏足未知的陷阱。而那隻深埋地底的“魔瞳”,似乎正透過無垠的沙海,冷漠地注視著這些即將闖入它領域的不速之客。
第16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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