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國慶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來，軍裝下擺還沾著訓練場的泥土。他目光掃到牆角那三個小鵪鶉似的孩子，臉色“唰”地就白了。
“這仨是你家的？”劉師長用鋼筆指了指牆角。
“是...”郭國慶喉結滾動，汗珠順著太陽穴往下淌。
“他們去陸副團長家搶飯吃，這事你知道嗎？”鋼筆“哢噠”一聲扣在桌麵上。
郭國慶的視線飄向楚晚月，又慌忙移開：“陸、陸副團之前是提過...”
“那就是知道？”劉師長突然拔高音量，“知道還縱容？”
“師長，實在是...”郭國慶急得直搓手，“家裡五個孩子，他們娘一個人照看...”
“砰！”
劉師長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來：“照看不過來就讓崽子們出去打秋風？你們夫妻倆的臉是城牆糊的嗎？！”
楚晚月適時地輕咳一聲：“劉師長，要我說啊，這可不是簡單的管教問題。”她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咱們軍屬大院代表著部隊形象，這要傳出去說軍人家屬教孩子當街溜子...”
“楊開！”劉師長厲聲喝道，“即刻暫停郭國慶所有職務！”他銳利的目光刺向已經發抖的郭國慶，“給你三天時間，要麼把家裡收拾明白，要麼——”鋼筆重重一劃，“就打轉業報告！”
“是！保證完成任務！”郭國慶幾乎是吼出來的，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角落裡的郭鐵頭“哇”地哭出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楚晚月站起身，整了整衣襟：“那我就不打擾各位領導工作了。”走過郭國慶身邊時，她壓低聲音：“郭連長，孩子餓不是錯，但把孩子教成蝗蟲...”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還在抽噎的郭石頭三人，“那可就造孽了。”
會議室裡的氣氛驟然緊繃。劉師長銳利的目光掃過錢政委，指節在實木桌麵上敲出沉悶的聲響。
“老錢啊，”劉師長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你不能光盯著戰士們的政治學習，這家屬院的思想建設也得跟上趟！”他說著指著三個孩子臟兮兮的衣服，“看看！軍屬家的孩子活像小叫花子，傳出去像話嗎？”
錢政委的鋼筆“啪嗒”掉在記事本上，連忙站起來：“是是是，我這就讓家屬委員會王主任組織思想學習會。”他擦了擦眼鏡，“重點抓一抓家風建設，特彆是...”
“特彆是那些把家屬院當菜市場的！”劉師長突然拔高嗓門，嚇得郭鐵蛋一哆嗦。他轉向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楚晚月時又換上和煦的笑容：“陸大嫂，您看這麼處理還成嗎？”
楚晚月從容地把皺了的衣角撫平：“劉師長辦事就是公道。”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喲，都過下班點了，耽誤您休息了。”
“嗐，說這話就見外了。”劉師長突然壓低聲音：“陸大嫂，下回要是再有人敢去您家鬨，直接往我辦公室領！”
等楚晚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劉師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大步回到辦公桌前，“唰”地抓起紅色保密電話，快速撥了串號碼。
“喂，老周？”劉師長的聲音突然年輕了十歲，“你猜我今天見著誰了？就是你兒子的救命恩人！”他握著聽筒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家夥，比你說的還厲害，三個熊孩子連帶著他們爹，愣是讓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郭國慶正拎著三個孩子的耳朵往家走，遠處傳來家屬委員會的大喇叭聲：“全體軍屬注意，今晚七點思想學習會...”
“娘，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張小燕踮著腳尖往院門外張望，一見楚晚月的身影，立即小跑著迎上去，順手接過她手裡的布袋子。院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把那三個小孩解決了。”楚晚月輕描淡寫地說著，順手把散落的碎發彆到耳後。
“解決了？”張小燕瞪大眼睛，手裡的布袋子差點掉在地上。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目光在楚晚月身上來回掃視，生怕看見什麼不該有的痕跡。
楚晚月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了：“傻丫頭，想什麼呢？大喇叭不是喊著呢？等會兒吃完飯要開會。”她指了指遠處還在循環播放的廣播，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哦哦，我還以為......”張小燕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隨即又壓低聲音，“那郭排長家的熊孩子......”
“哈哈，餓了麼？咱趕緊吃飯，一會兒去開會呢。”楚晚月笑著岔開話題，順手揉了揉張小燕的頭發。
“好，雞湯我已經端下來了，玉米粥這會兒煮好了。”張小燕說著掀開鍋蓋，濃鬱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灶台上的煤油燈輕輕搖曳，照亮了她臉上細小的汗珠。
“好，吃飯去。”楚晚月洗了把手，目光掃過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廚房，滿意地點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楚晚月的生活格外規律。清晨送走張小燕後，她就挎著竹籃四處轉悠。海島上的一草一木她都細細觀察，連碼頭漁民撒網的規律都摸得一清二楚。偶爾遇見軍屬打招呼，她也總是笑眯眯地應著，那雙眼睛卻像探照燈似的把對方打量個遍。
部隊家屬院連續三天晚上召開教育會議，小廣場上的白熾燈亮如白晝。經調查，還真揪出不少積壓已久的問題：有私自倒賣軍用物資的，有在背後搞小團體的，還有仗著丈夫軍銜欺負新軍屬的......這些事以往沒鬨到上頭，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現在既然要整，那就整個徹底。
夕陽的餘暉透過紗窗灑進屋裡，張小燕拖著疲憊的身子推開門，連鞋都沒換就重重地癱在了沙發上。“娘，好餓啊......”她有氣無力地喊著，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似的陷在沙發裡，“廖大姐今天請假了，供銷社就剩我一個人，賣東西記賬還要應付想要占便宜的那些人，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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