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線斷了。
雲夢瑤、月清影、蘇沐雪，幾乎在同一時刻，身體猛地一震。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
仿佛一直緊緊握在手中的、最珍貴的東西，突然從指縫間滑落，墜入無底深淵。又像是支撐著生命運轉的某根主梁，被人悄無聲息地抽走，整個存在都開始搖晃、傾斜。
最直接、最強烈的，是心臟被狠狠攥緊的窒息感。
緊接著，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順著那已經斷裂、卻仿佛還有“幻痛”的連接處，逆流而上，瞬間淹沒了她們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溫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源於靈魂的感知——失去。
蕭辰最後傳來的那道意念，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她們的意識最深處。
那深深的眷戀，溫柔得像最後的月光。
而那無聲的告彆……決絕得像永夜的降臨。
“不……”
雲夢瑤最先有了反應。她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那雙原本流轉著夢幻迷離色彩的眸子，此刻隻剩下空洞的、被巨大恐慌攫住的漆黑。鮮血從她眼角、鼻孔、嘴角緩緩滲出，將她慘白的臉染上淒豔的紅。她卻渾然不覺。
“不……辰哥哥……你不能……”
她喃喃著，聲音嘶啞得不成調。身體因為極致的情緒衝擊而劇烈顫抖，幾乎要從虛空中墜落。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金色的情感絲線雖然已經斷裂，但斷口處殘留的、屬於蕭辰的最後一點“溫度”，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冷卻、消散。
他要獨自去死。
這個認知，比死亡本身更讓她恐懼。
“你答應過的……”她望著遠處那團瘋狂震顫、瀕臨崩潰的混亂光球，眼淚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血跡，“月下……你說過的……生死相隨……你騙我……”
話音未落，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瘋狂的決絕，從她眼底最深處燃起！
幻夢之道，修的是心，是念，是無窮的可能性。
而此刻，雲夢瑤的心，隻剩下一個念頭。
一個不容置疑、不容反駁、哪怕焚儘一切也要實現的念頭——
把他拉回來！
“你要告彆？”雲夢瑤染血的唇邊，忽然綻開一抹淒美到令人心碎的笑，眼神卻亮得嚇人，“我不準！”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眉心那點早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七彩幻光，轟然爆燃！
不是簡單的燃燒靈力，也不是之前的透支本源。
而是……焚道！
以自身幻夢皇者的道基為薪柴，以神魂為火焰，點燃生命最本源、最核心的“存在之力”，將其化作最純粹、最極致的“幻夢祈願”，無視一切阻礙，跨越斷裂的連接，強行轟向那團混亂光球，轟向蕭辰即將消散的意識深處！
“我的夢……就是要把你……從任何噩夢裡……拉出來！”
七彩的火焰，從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升騰而起！那不是灼熱的火，而是夢幻迷離的光焰。火焰中，浮現出無數畫麵——星宮之巔的月下相守，秘境中的生死與共，幻夢天女傳承時的血脈共鳴……所有屬於她和蕭辰的共同記憶，所有蘊含著她對他最深沉情感的夢境碎片，此刻全部燃燒，化作一道橫跨虛空的、璀璨到極致的七彩洪流，決絕地撞向那團混亂光球！
幾乎在同一時間。
“咳……”
月清影發出一聲壓抑的咳嗽，更多的鮮血從她唇角溢出，染紅了身前的衣襟。她的眼神有些渙散，生命氣息已經微弱到近乎感應不到。
但蘇沐雪那一聲帶著無儘痛苦的“不準！”，以及雲夢瑤身上爆發的焚道光焰，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她瀕臨沉寂的意識上。
她微微偏過頭，看向那團光球。
視線有些模糊，但她能“看”到，那光球內部生機正在急速湮滅，死亡與破滅的氣息如同瘟疫般蔓延。而屬於蕭辰的那一點生命之火，飄搖欲熄。
藥皇之道，感悟生命，禮讚生命，守護生命。
而現在，她感知中最重要、最想守護的那一點生命之火，就要熄滅了。
月清影的眼神，一點點變得清明，變得溫柔，變得……無比堅定。
“蕭辰……”她輕聲呢喃，聲音虛弱卻清晰……
她笑了，笑容溫柔得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縷雪水，卻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璀璨奪目的光焰。
月清影隻是緩緩地、艱難地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那裡，是藥皇道基所在，是生命本源的核心，是她所有修為、所有感悟、所有“存在意義”凝結的源頭。
然後，她五指緩緩收攏，仿佛握住了什麼無形的東西。
用力。
一握！
“哢……”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最深處，碎裂了。
翠綠色的光華，從她心口驟然爆發！那不再是之前施展領域或丹藥時的靈力光芒，而是更加本質的、更加璀璨的——生命源光！
她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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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光滑細膩的皮膚，迅速失去彈性，浮現出細微的皺紋。
她的氣息，如同決堤的江河，瘋狂傾瀉、衰弱。
但她眼神中的光，卻越來越亮，越來越溫柔。
“藥王古訓……醫者……可渡己身……濟蒼生……”
她低聲誦念著師門傳承最核心的奧義，按在心口的手緩緩鬆開，向前平伸。
掌心之中，一點凝聚了她全部生命本源、藥皇道基、以及畢生對“生之喜悅”所有感悟的翠綠色光點，緩緩浮現。
那光點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溫暖得能融化萬古寒冰，蘊含著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禮讚。
“今日……弟子月清影……以身為引……以道為祭……”
她看著掌心的生命源點，眼中滿是溫柔與眷戀，最後看向那團光球。
“願以此身所有‘生’之念……”
“換他……一線生機。”
指尖輕輕一彈。
翠綠色的生命源點，化作一道溫暖到極致的光線，無視空間，無視混亂，無視那光球表麵狂暴的能量亂流，精準地、輕柔地，滲入了進去。
如同乾涸大地上降下的第一滴甘霖，如同無儘寒夜中點燃的第一盞燭火。
而幾乎在月清影指尖彈出的同一刹那。
蘇沐雪那雙時而清明時而混亂的眼睛，驟然定格。
絕對的清明。
絕對的冷靜。
甚至……是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性。
她接收到了蕭辰的告彆意念，也“看”到了雲夢瑤的焚道，月清影的祭生。
她沒有哭，沒有喊，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