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持續著，淩邊的意識在飛速消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神魂都在分解，融入那光柱，成為修補規則的一部分。他最後看到的，是容槿情淚流滿麵卻帶著笑意的臉龐，是墨淵前輩如釋重負的頷首，是蘇淺語前輩欣慰的目光，以及…那三團微弱卻頑強、向他依偎過來的熟悉氣息…
代價…開始了。
係統的聯係徹底斷絕，仿佛從未存在。那浩瀚如海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不，是消散，回歸天地，彌補著世界的虧空。
他感覺自己的修為境界如同雪崩般跌落，法相境…輪海境…神橋境…最終停留在了一個微弱不堪的層次。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最後一刻，他隻有一個念頭：
“奪筍係統…老鄉…再見…”
“大家…一定要…活著…”
光柱漸漸消散，蒼穹上，那道恐怖的裂痕已然消失無蹤，隻留下一片異常純淨、仿佛被洗練過的天空。陽光重新灑落，溫暖而明媚。
天地間，一片寂靜。
幸存的修士們茫然地站著，感受著體內空空如也的靈力和劫後餘生的恍惚。
戰場中心，墨淵踉蹌一下，被蘇淺語扶住，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疲憊與震撼，以及那一絲希望。
容槿情跪倒在地，不顧自身損耗，急切地撲向那光芒消散的中心。
那裡，淩邊靜靜地躺著，氣息微弱，修為儘失，仿佛隻是一個重傷的凡人。在他身邊，一隻羽毛暗淡、昏迷不醒的黑色小烏鴉，緊緊靠著他。一條金色的小狗小林），呼吸微弱，蜷縮在他手邊。還有兩條…顏色略顯斑斕、但同樣昏迷的小狗小龍小鳳），相互依偎著，趴在他腳邊。
他們都還活著。
形態退化，靈智蒙塵，本源近乎乾涸…但，那生命的氣息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著。
容槿情的淚水滴落在淩邊滿是血汙的臉上，她小心翼翼地，將他和他那三個變得小小的、不再奇特的夥伴，緊緊抱在懷裡。
陽光灑落，照亮了這片曆經浩劫的大地，也照亮了這相擁的一人、一鳥、二狗。
仙途未止，長生路長。未來的路或許艱難，但至少，他們還在彼此身邊。
這便夠了。
陽光刺破硝煙，塵埃緩緩落定。
戰場死寂，唯有風嗚咽著掠過焦土，卷起幾片殘破的衣角。方才那毀天滅地的威壓，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裂痕，仿佛隻是一場集體噩夢。可體內空蕩蕩的靈脈，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以及視野所及那觸目驚心的瘡痍，都在無聲地宣告著剛剛發生的、近乎神話般的現實。
劫後餘生的修士們，或呆立原地，或癱坐在地，臉上混雜著茫然、恐懼，以及一絲不敢置信的狂喜。有人開始低聲啜泣，有人仰天長嘯，宣泄著瀕臨極限的壓力。
戰場中心，墨淵在蘇淺語的攙扶下，勉強站穩。這位遊戲人間的皇者，此刻麵色金紙，氣息萎靡到了極點，那身邋遢的袍子更是破損不堪，但他看向那片純淨天空的眼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明亮與釋然。蘇淺語絕美的臉龐上也滿是疲憊，月華般的氣質黯淡了許多，她輕聲道：“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墨淵緩緩點頭，目光落向下方：“結束了，也開始了。隻是苦了這幾個孩子…”
容槿情跪坐在焦黑的地麵上，小心翼翼地用破碎的衣袖，擦拭著淩邊臉上的血汙和塵土。他的呼吸很微弱，胸膛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體內再無半分靈力波動，就像一個沉屙纏身的凡人。那張曾經總是帶著點“苟賤”算計或無奈神情的臉，此刻隻剩下毫無血色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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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拂過他緊蹙的眉頭，試圖將那殘留的痛苦撫平。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一滴，兩滴，落在淩邊冰涼的臉頰上，暈開小小的濕痕。她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認識到，這個看似總想苟著、總在闖禍的家夥，骨子裡藏著怎樣的決絕與擔當。
在她臂彎旁，絕鴉小小的黑色身軀蜷縮著，往日油光水滑的羽毛此刻灰撲撲的，失去了所有神異，那標誌性的、能氣死人的毒舌此刻緊緊閉著，隻有微弱的體溫證明她還活著。小林，那憨厚的麒麟化身，如今隻是一條氣息奄奄的金色小狗，軟軟地趴著，連耳朵都無力地耷拉下來。小龍和小鳳，雙魂一體帶來的奇異斑斕毛發也暗淡了，兩條小狗虛影似乎融合得更緊密了些，或者說，是虛弱到無法再維持清晰的分離狀態，隻是依偎在一起，本能地尋求著彼此的慰藉和溫暖。
他們都變小了，弱了，失去了所有非凡的力量，變回了最原始、最脆弱的形態。可他們還在，呼吸著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依偎在彼此的身邊。
容槿情輕輕將淩邊的頭扶正，讓他躺得更舒服些，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極其輕柔地將那三隻昏迷的小家夥也攏到自己身邊，用身體為他們擋住略帶涼意的風。這個動作，自然而堅定。
遠處，開始有幸存的長老和弟子掙紮著聚攏過來，看到眼前的景象，皆是默然。有人想上前幫忙，卻被墨淵以眼神製止。此刻，任何打擾都是多餘的。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
淩邊的睫毛忽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容槿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他。
又過了幾息，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沙啞、幾不可聞的呻吟，眼皮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視線模糊，聚焦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了上方那張梨花帶雨、滿是擔憂的絕美臉龐。
“槿…情…”他張了張嘴，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我在。”容槿情連忙應道，聲音帶著哽咽，“彆說話，你傷得很重…”
淩邊卻像是沒聽見，眼神有些渙散，下意識地轉動眼球，向旁邊看去。當他的目光觸及到身邊那三團小小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時，那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一股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它…它們…”他急切地想抬手，卻發現手臂沉重得不聽使喚。
“它們沒事，都活著，隻是…和你一樣，需要時間恢複。”容槿情趕緊安撫，將他的手輕輕按下，指尖傳遞著微涼卻堅定的力量。
聽到“都活著”三個字，淩邊緊繃的神經似乎驟然鬆弛，整個人又癱軟下去，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失去係統鏈接後的空洞感，修為儘失的虛弱感，以及身體無處不在的劇痛，此刻才海嘯般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又睜開，眼神裡多了幾分清醒的苦澀，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慣常的、帶著點自嘲的笑容，卻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顯得異常難看。
“這下…真成…凡人了…”他氣若遊絲，帶著認命般的調侃，“以後…怕是要…抱緊容仙子…的大腿了…”
都這般境地了，還是改不了這貧嘴的毛病。容槿情看著他這故作輕鬆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底那沉重的悲傷竟被衝淡了些許。她沒好氣地，卻極輕地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胡說八道。”
淩邊看著她微紅的眼圈和那強裝出來的嗔怪，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身邊三個小家夥微弱的呼吸，感受著陽光灑在身上的暖意。
活著，真好。
有他們在，真好。
仙途漫漫，長生縹緲，曾經他以為擁有係統，可以投機取巧，可以苟到最後。如今係統沒了，修為沒了，夥伴們也退化成了普通的小動物，前路看似一片灰暗。
但，那又怎樣呢？
他還有她。
還有這隻哪怕變成小雞仔模樣，醒來後大概率還是會用破鑼嗓子吐槽他的傻鳥。
還有這兩條為了口吃的能拆家、關鍵時刻卻絕不掉鏈子的笨狗。
這條雞飛狗跳的仙途，似乎…也沒那麼糟糕。
遠處，墨淵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真正輕鬆的笑容，他對蘇淺語低語：“走吧，讓他們靜靜。這片天地，需要時間愈合，這些孩子，也需要時間。”
蘇淺語頷首，最後看了一眼那相擁的一人一鳥二狗，與墨淵一同，身影緩緩淡化，消失在原地。他們需要去尋找地方閉關，恢複幾乎耗儘的修為。
更多的幸存者開始有序地撤離這片滿目瘡痍的戰場，沒有人再來打擾這核心區域的寧靜。陽光愈發和煦，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要將這劫後餘生的畫麵，永恒地鐫刻在天地之間。
容槿情維持著守護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一座沉默而溫柔的雕像。
淩邊再次昏睡過去，但這一次，他的眉頭舒展了許多，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安心的弧度。
絕鴉的爪子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小林的尾巴尖幾不可察地晃了晃。
小龍和小鳳依偎得更緊了些。
風繼續吹過，帶來遠方新生的草木氣息。
他們的故事，遠未結束。隻是下一章，注定要用一種全新的、或許更加樸實，卻也更加溫暖的筆觸，慢慢書寫。
仙途仍在腳下，一人，一鳥，二狗，且行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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