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幻夢初襲
古鏡帶來的衝擊尚未完全平複,都市陰影下的詭異一瞥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南宮悅知的腦海。與第五楓臨的相遇,以及他那番關於“虛飾”侵蝕與“淨瞳”關鍵的言論,更是將她二十多年來建立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擊得粉碎。她不再是那個隻需埋首故紙堆、考證民俗傳說的普通研究生,她的眼睛,成了窺見世界另一麵的窗口,一個她從未想過會真實存在的、光怪陸離而又危機四伏的層麵。
第五楓臨並未過多解釋,隻是將她暫時安置在城郊一所看似普通的舊式院落裡。這裡是他的一處落腳點,青磚灰瓦,庭中一棵老槐樹亭亭如蓋,隔絕了市中心的喧囂。他布下了一些簡單的警示和防護符文,囑咐她儘量凝神靜氣,嘗試去控製而非被動接受“淨瞳”帶來的信息流。
“淨瞳,顧名思義,在於一個‘淨’字。”第五楓臨的聲音總是帶著一種與他年輕麵容不符的沉穩,“它能看破虛妄,直指真實。但若心不靜,眼亦不淨,你所見的‘真實’便會混雜無數乾擾,甚至可能被扭曲。它是一把鑰匙,但使用不當,也會傷及自身。”
南宮悅知嘗試著。她閉上眼,努力驅散腦海中那些不斷閃回的、古鏡中映出的破敗景象和扭曲人形。然而,“淨瞳”仿佛自有意誌,即便在閉合的眼瞼之後,她依然能“感覺”到周圍環境中那些細微的、不協調的能量流動——牆壁上符文散發的微弱輝光,空氣中塵埃軌跡裡蘊含的某種規律,甚至腳下土地深處傳來的、沉重而古老的脈動。這一切都讓她心神不寧,那種對簡單真實的渴望,在獲得這雙非常之眼後,似乎變得愈發遙不可及。
疲憊最終戰勝了紛亂的思緒。在第五楓臨準備的乾淨客房裡,南宮悅知躺在硬板床上,盯著天花板上年久失修留下的細微水漬,不知不覺沉入了睡鄉。
起初,夢境是混沌而平常的。直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如同最細膩的蛛絲,悄然纏繞上她的意識。緊接著,周圍的景象開始清晰、固化,變得無比真實,甚至比現實更加美好。
她發現自己正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夕陽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鄰居家飄來飯菜的香氣,幾個孩童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帶起一陣無憂無慮的風。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安。
推開家門,母親係著那條她最喜歡的碎花圍裙,正從廚房端出一盤紅燒肉,父親戴著老花鏡,坐在沙發上讀報,抬頭對她露出慈祥的笑容。“回來啦?就等你開飯了。”母親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爸,媽……”南宮悅知喃喃道,一股暖流湧遍全身。白天經曆的驚恐、困惑,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這溫馨的場景稀釋、融解了。她渴望的不就是這樣的平凡和真實嗎?
晚飯後,她回到自己那間堆滿書籍和資料的小臥室。書桌上,那麵曾帶來噩夢的古鏡安靜地躺著,但鏡麵光滑,映出的隻是她略顯疲憊卻帶著滿足的臉龐,再無任何異狀。她打開電腦,導師發來郵件,高度讚揚了她之前提交的關於區域民俗信仰的論文,並表示已推薦給頂尖期刊,前途一片光明。好友也發來信息,約她周末去逛新開的藝術展。
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話。沒有詭異的窺視,沒有沉重的使命,沒有那個突然闖入她生活、帶著一身神秘符文的男人。她可以繼續她的學術研究,享受父母的關愛,擁有光明的未來。這才是她應該擁有的生活,簡單,充實,真實。
日子一天天過去,陽光總是明媚,雨水總是及時而溫柔,身邊的人永遠和顏悅色。她幾乎要沉溺其中了。幾乎。
直到某一天,她無意間看向窗外。一隻麻雀落在電線上,歪著頭梳理羽毛。動作流暢自然,但在某一瞬間,南宮悅知感到“淨瞳”微微發熱,她看到那隻麻雀的影像極其細微地卡頓了一下,就像播放不良的影片。她眨了眨眼,再看時,麻雀已經飛走,一切如常。
是錯覺嗎?
又過了幾天,她和父母一起看電視,一則關於某地發現罕見考古遺跡的新聞吸引了她的注意。畫麵中,考古學家們興奮地展示著出土的陶器。南宮悅知的“淨瞳”再次不受控製地啟動,她看到那些陶器上精美的紋飾,在極短的刹那,扭曲成了她曾在古鏡中見過的、那種令人不安的詭異符號,但下一秒又恢複了原狀。
心中的違和感開始像藤蔓一樣滋生、纏繞。
最讓她不安的是父母。他們的關愛無微不至,笑容永遠恰到好處。但南宮悅知漸漸發現,他們的對話似乎總在重複著某些模式,他們對她的支持毫無原則,從未有過任何質疑或擔憂,仿佛她的一切選擇都是最正確的。記憶中,母親明明會對她熬夜表示不滿,父親也會對她選擇冷門的民俗學專業流露出隱隱的擔憂。但現在,這些細微的、真實的情緒摩擦都消失了。
太完美了,完美得虛假。
她開始嘗試做一些“出格”的事。她故意打碎了母親最喜歡的一個花瓶,母親卻立刻笑著說“碎碎平安”,臉上沒有一絲心疼或責備。她宣布要放棄學業去環遊世界,父母依然笑容滿麵地表示支持,甚至開始幫她查詢旅行攻略。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恐懼,冰冷的恐懼,取代了最初的暖意。這不是真實!真實的世界有瑕疵,有矛盾,有情感的摩擦與和解,有選擇的痛苦與成長的代價。而這裡,隻是一個被精心編織的、無菌的牢籠!
“淨瞳”的灼熱感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她開始主動運用這雙眼睛去觀察這個世界。她看到,陽光的色彩飽和度偶爾會異常增高,樹木的搖曳軌跡帶著數學公式般的精確重複,路人的表情之下,是空洞的能量流動,如同被設定的程序。整個“現實”,是一個巨大而精致的舞台布景。
她明白了,自己仍然在夢裡。一個試圖讓她永遠沉淪的美夢。
“醒來!南宮悅知,你必須醒來!”她在內心呐喊。但夢境的粘稠力量束縛著她,那股甜香無孔不入,試圖撫平她的懷疑,讓她重新回歸“幸福”的麻木。
她想起第五楓臨提到的“凝神靜氣”。她盤膝坐在床上,努力摒棄周圍虛假的乾擾,將意識沉入內心。她回憶古宅調查時的緊張,觸碰古鏡時的驚悚,看到扭曲影像時的恐懼,以及第五楓臨出現時,他眼中那份沉靜的力量和符文亮起的微光。這些記憶帶著尖銳的棱角,刺破了夢境光滑的表麵。
“淨瞳,開!”她集中全部意誌,低喝一聲。
雙眼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仿佛有強光湧入。眼前的“家”開始劇烈晃動,牆壁、家具像融化的蠟一樣扭曲、剝落,父母的身影變得模糊,他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然後如同破碎的鏡像般片片碎裂。溫馨的暖色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非現實的灰白。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之中,四周是流動的、斑斕的色彩,如同打翻的調色盤。一個身影,緩緩從色彩的漩渦中顯現。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人,穿著仿佛由月光和朝霞織就的長裙,容顏精致得不似凡人,嘴角噙著一抹慵懶而玩味的笑意。她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瞳孔深處仿佛有萬千夢境在生滅流轉,讓人望之便心生恍惚。
“真是令人驚訝呢,小悅知。”女人的聲音空靈而縹緲,帶著回響,直接敲擊在南宮悅知的心神上,“很少有人能如此清晰地看破我的‘永恒家園’,甚至能主動掙脫到這個程度。你的這雙眼睛……果然很有趣。”
“你是誰?”南宮悅知強忍著精神上的眩暈感,厲聲問道。儘管身處劣勢,她依然努力挺直脊梁。
“我?”女人輕笑,優雅地揮了揮手,周圍流動的色彩隨之舞動,幻化出種種瑰麗卻短暫的景象——繁華的宮殿、靜謐的森林、喧鬨的街市……“我是夢境的編織者,是虛幻國度的女王。你可以叫我,呼延夢瑤。”
呼延夢瑤!第五楓臨提及過的名字,隸屬於那個名為“虛無之淵”的反派組織!
“為什麼把我困在這裡?”南宮悅知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