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契約陷阱
古宅調查和隨後遭遇的連續襲擊,像一塊巨石投入南宮悅知原本平靜的生活湖麵,激起的漣漪遠未平息。她請了幾天假,試圖將自己埋首於熟悉的書本和論文資料中,尋求一絲慰藉。然而,那透過“淨瞳”偶然窺見的、潛伏在日常之下的詭異世界,以及第五楓臨那張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凝重的臉,時刻提醒她,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
城市的喧囂在窗外流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正常得近乎刻意。南宮悅知揉了揉眉心,試圖驅散腦海中那些扭曲人形和呼延夢瑤編織的美夢殘影。淨瞳帶來的負擔遠超她想象,它不僅讓她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更仿佛在她與“正常”世界之間,劃下了一道無形的鴻溝。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南宮悅知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和而富有磁性的男聲,語氣彬彬有禮,“冒昧打擾。我是‘溯光文化基金會’的負責人,申明。我們基金會對傳統民俗文化的研究非常支持,近期正在尋找有潛力的青年學者進行專項資助。通過一些渠道,我們了解到您在民俗學領域的出色表現和獨特見解,不知您是否有興趣與我們聊一聊?”
“溯光文化基金會?”南宮悅知在腦海中搜索著這個名稱,並無印象。但對方言辭懇切,提到了她的專業,而且“資助”這個詞,對於任何一個尚未經濟獨立的研究生來說,都帶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她目前的研究項目,確實也因經費問題進展緩慢。
“是的,我們主要致力於支持那些可能被主流忽視,但極具文化價值的冷門研究方向。”自稱申明的男人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我們認為,真正的智慧往往隱藏在邊緣和細節之中。不知南宮小姐明天下午是否有空,來我們基金會辦公室一敘?地址我稍後發到您手機上。”
掛斷電話後,南宮悅知心中有些疑慮,但更多的是對研究可能獲得支持的期待。她想了想,還是給第五楓臨發了一條信息,簡單說明了情況。第五楓臨的回複很快,隻有言簡意賅的幾個字:“地址發我,見麵談。”
第二天下午,按照約定地址,南宮悅知來到市中心一棟頗為氣派的寫字樓。“溯光基金會”的辦公室占據了整整一層,裝修風格是極簡與現代藝術的結合,線條冷硬,空間開闊,燈光設計巧妙,營造出一種既開放又略帶疏離感的氛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聞之讓人心神不自覺沉靜。
接待她的是申明本人。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精明,但被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巧妙中和。他舉止優雅,談吐不俗,對民俗學的一些冷門領域似乎確有涉獵,幾句話就拉近了與南宮悅知的學術距離。
“南宮小姐關於‘地域性祭祀儀式中的符號隱喻’這個選題,非常有見地。”申明將南宮悅知引到一間安靜的會客室,親自為她斟上一杯清茶,“我們都知道,很多古老的智慧,就隱藏在這些看似荒誕的儀式和符號裡,等待著有心人去解讀。可惜,現在願意沉下心來做這種基礎性、探索性研究的人越來越少了。”
他的話語精準地戳中了南宮悅知的學術理想,讓她不由得產生了遇到知音的感覺。之前的警惕心,在對方專業的探討和看似真誠的讚賞中,漸漸消融。
“所以,我們基金會非常希望能支持像您這樣的年輕學者。”申明話鋒一轉,切入正題。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裝幀精美的文件,推到南宮悅知麵前,“這是我們擬定的資助協議草案,您可以先過目。資助金額、研究期限、成果要求都在裡麵,條件應該還算優厚。”
南宮悅知接過文件,觸手是一種略帶涼滑的特殊紙張質感。她翻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工整的印刷字體,條款清晰,邏輯嚴密。資助金額遠超她的預期,足以讓她在未來幾年內無需為研究經費發愁,而且對研究成果的要求也並不苛刻,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寬鬆。
然而,就在她逐行閱讀,內心為這突如其來的幸運而暗自欣喜時,她的左眼——那隻蘊藏著“淨瞳”的眼睛,忽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靜電劃過般的刺痛。
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集中精神。瞬間,眼前紙張上的文字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那些工整的印刷體依然存在,但在其下方,或者說,是滲透在文字的筆畫脈絡之中,浮現出另一層細密如蛛網、泛著微弱幽光的奇異符號。這些符號並非她認知中的任何一種文字,扭曲盤旋,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的韻律,緩緩流動,如同活物。它們彼此勾連,構成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無形結構,將白紙黑字的合同條款緊緊纏繞、包裹。南宮悅知甚至能“感覺”到,這些幽光符號正散發出一種極其隱晦的吸力,仿佛要將閱讀者的注意力、乃至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吸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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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瞳”再次自行發動了!它在向她示警!
南宮悅知心中警鈴大作,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她強行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不動聲色地繼續翻閱合同,目光卻牢牢鎖定那些隱藏在正常文字下的幽光符號。她發現,這些符號的流動並非無序,它們似乎在圍繞著幾個關鍵條款——尤其是關於“研究者需全身心投入本項目,不得分心他顧”、“研究成果及衍生智慧產權永久歸屬於基金會”,以及末尾簽名處那特意加粗的“自願簽署並履行一切條款”字樣——形成了一個個微小的漩渦。
“申先生,這份合同…看起來非常專業。”南宮悅知抬起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受寵若驚,“隻是有些地方,我還想再仔細理解一下。比如這裡,‘不得分心他顧’的具體界定是?還有,知識產權永久歸屬,是否意味著我本人未來都不能再涉足相關領域的研究?”
申明推了推眼鏡,笑容不變,眼神卻似乎銳利了一分:“南宮小姐果然心思縝密。請放心,‘不得分心他顧’主要是為了確保研究項目的純粹性和專注度,避免外界不必要的乾擾。至於知識產權,這隻是為了保證基金會投入的資源能獲得最大化的、可持續的社會價值回饋,並非要限製您個人的學術發展。這些是標準條款,很多受資助者都簽署過,並無任何問題。”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語氣溫和而富有說服力。若非淨瞳看到了那隱藏的陷阱,南宮悅知幾乎要被他說服。她能感覺到,那些幽光符號隨著申明的話語,似乎波動得更加活躍,那股無形的吸力也在隱隱增強,試圖瓦解她的疑慮,引導她走向“簽署”這個結果。
“我明白了。不過,這麼大的事情,我還是想帶回去再仔細看看,或許谘詢一下法律顧問的意見。”南宮悅知合上合同,露出一抹略帶歉意的笑容。
申明眼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冷光,但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當然,謹慎是應該的。不過,基金會的本年度資助名額有限,審批流程也即將關閉。如果南宮小姐確實有興趣,我還是希望您能儘快決定。或許,您可以先簽署一份意向書?這並不具備正式合同的法律效力,主要是向評審委員會表達您的誠意和意向,可以為您優先保留這個名額。”
他又從包裡拿出一份較薄的文件,同樣是那份特殊的紙張。南宮悅知用淨瞳瞥去,發現這份“意向書”上,那些幽光符號的複雜程度絲毫不減,尤其是在簽名處,光芒幾乎凝成了實質,形成一個微小而險惡的咒印。
這是一個連環套!正式合同是主陷阱,而這意向書,則是一個強力的誘導性前置契約,一旦簽署,恐怕就會在無形中受到某種束縛,影響她的判斷,甚至可能讓她身不由己地最終簽署那份主合同。
“抱歉,申先生。”南宮悅知堅定地搖了搖頭,將兩份文件輕輕推回對方麵前,“我認為,在沒有完全理解所有條款,並經過慎重考慮之前,簽署任何文件都是不負責任的。感謝您和基金會的厚愛,但我需要時間。”
申明的笑容終於淡了下去,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的眼睛,銳利得如同手術刀,仿佛要剖開南宮悅知的表象,直視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驟然凝固,那股淡淡的檀香也變得有些滯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真是……遺憾。”申明緩緩開口,聲音裡失去了之前的溫和,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和惋惜,“南宮小姐,您錯過了一個絕佳的機會。要知道,在這個虛實交織的世界裡,一份‘確定’的契約,往往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庇護’。拒絕,有時意味著將自己暴露在更大的……風險之中。”
他話語中的暗示幾乎不加掩飾。南宮悅知握緊了放在膝上的拳頭,感受到淨瞳傳來的警示越發強烈。她可以肯定,這個申明,絕不是什麼普通的基金會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