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破妄之瞳
黑暗，並非沒有光的那種黑暗，而是由無數扭曲、蠕動、散發著不祥低語的幻影交織成的，具有實質的帷幕。這裡是“虛無之淵”位於現實與虛幻夾縫中的基地，一個光怪陸離，物理規則如同兒戲的絕險之地。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腐朽氣息，時而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尖鳴，時而又陷入死寂，唯有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在顱腔內回蕩。
南宮悅知緊握著第五楓臨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穩定，是這片混亂維度中唯一的錨點。她的“淨瞳”自踏入此地便一直處於半激活狀態，淡金色的微光在眸中流轉，勉強抵禦著無孔不入的虛妄侵蝕。她看到腳下的“地麵”並非實體，而是由凝固的恐懼與破碎的夢境碎片粘合而成；頭頂的“天空”則流淌著色彩斑斕的惡意，如同打翻的油彩罐，不斷滴落著令人心智渙散的粘稠液滴。
“跟緊我，”第五楓臨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指尖縈繞著淡藍色的符文，如同遊動的螢火，在空中勾勒出簡單的“固”字與“清”字訣，勉強撐開一片直徑不足三米的相對安全區域。符文的光芒與周遭的扭曲接觸，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冷水滴入熱油。“這裡的‘虛飾’濃度遠超外界，你的淨瞳負擔會很重。”
“我還撐得住。”南宮悅知咬牙，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從視野邊緣掠過、形態難以名狀的陰影。淨瞳傳來的信息流龐大而混亂，無數虛假的影像、聲音、甚至氣味和觸感，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她的感官神經。她看到已故的祖母在遠處向她招手，笑容慈祥；聽到童年好友呼喚她一起玩耍，聲音雀躍；甚至感覺到冰冷的蛇鱗滑過腳踝……她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是這片空間利用她記憶和恐懼編織的陷阱。但知道是一回事，抵禦是另一回事。每一次識破幻象，都像用精神絲線去切割堅韌的橡膠，帶來陣陣鈍痛。
“他們就在前麵。”第五楓臨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望向前方。那裡並非通道的儘頭，而是一片更加詭異的區域——空間本身在那裡扭曲、折疊，形成了一座龐大無比、結構不斷變幻的宮殿。宮殿的牆壁時而由晶瑩的水晶構成，映照出無數扭曲的倒影；時而化作蠕動的血肉，布滿搏動的血管；時而又變成冰冷的金屬，閃爍著無機質的寒光。這便是呼延夢瑤與聞人魘魔聯手為他們準備的最終舞台——夢魘交織的疊加幻境。
“歡迎來到我的‘千幻殿’，守真者，還有……身懷異瞳的小妹妹。”呼延夢瑤空靈縹緲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希望你們喜歡這份精心準備的禮物。美夢與噩夢，本就是一體兩麵，今日便請二位好好品嘗這極致的情感盛宴。”
話音未落，眼前的景象驟然崩塌、重組。上一秒，他們置身於繁花似錦、陽光和煦的春日庭院，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芬芳，耳邊是悠揚的樂聲，仿佛置身天堂。南宮悅知甚至能感覺到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溫暖，聞到記憶中母親做的糕點香氣。這美好得令人心醉，幾乎要讓她沉溺其中。
但下一秒，天堂墜入地獄。繁花瞬間枯萎腐敗，化作粘稠的黑色汙泥；和煦陽光被猩紅的血月取代；悠揚樂聲變成無數冤魂的淒厲哀嚎；溫暖的觸感變成了冰冷滑膩的觸手纏繞上身。恐怖景象直擊心靈深處，放大著內心最原始的恐懼。
“穩住心神！”第五楓臨低喝一聲，雙手急速舞動，更多的符文自他袖中飛出，環繞兩人急速旋轉，構成一個更加複雜的防禦陣勢——“明心見性陣”。陣光閃爍，勉強抵禦著外部環境的劇烈切換帶來的精神衝擊。但他的額頭也已見汗，在這虛實交替的領域中維持符文穩定，消耗遠超平常。
南宮悅知緊閉雙眼，全力催動淨瞳。淡金色的光芒變得熾盛，試圖看穿這層層疊疊的幻象，找到其核心規律。她看到無數條彩色的“絲線”在空間中穿梭、編織，那是夢瑤構築夢境的力量軌跡；同時也看到更加深沉、暴戾的黑暗能量如同潮汐般湧動，那是魘魔散播恐懼的惡念。兩者交織在一起，相輔相成，使得幻境不僅逼真，更具備了實質的精神攻擊力。
“找到節點……必須找到支撐這個複合幻境的核心節點……”她喃喃自語，聲音因精神的極度集中而微微顫抖。淨瞳傳來的信息流更加狂暴，美與醜，善與惡，真實與虛假，無數矛盾的感知同時湧入，讓她的大腦如同要炸開一般。
就在這時，聞人魘魔那如同砂石摩擦般的狂笑響起：“掙紮吧！螻蟻！在絕對的恐懼麵前，你們那點可憐的力量不堪一擊！”伴隨著他的笑聲，幻境中的噩夢層麵陡然加劇。那些扭曲的陰影凝聚成實體，化作無數形象猙獰的魘魔，它們有的形如巨大的人麵蝠，發出刺耳的音波；有的則是無數痛苦人臉聚合成的肉團，滾動著碾壓而來；更有甚者，直接幻化成第五楓臨或南宮悅知慘死的模樣，發出惡毒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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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與精神的打擊同時降臨。第五楓臨不得不分心應對魘魔的實體攻擊，符文化作利劍、盾牌、鎖鏈，與那些可怖的造物激烈碰撞，爆發出陣陣能量漣漪。而南宮悅知則要獨自承受大部分的精神侵蝕，守護兩人心智的清明。
“悅知！左前方三十度，那片不斷重複碎裂又重組的琉璃牆後麵！”第五楓臨在戰鬥中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協調的能量波動，立刻出聲提醒。
南宮悅知強忍頭痛，淨瞳金光如炬，瞬間聚焦。果然，在那片琉璃牆的深處，她看到了一團比其他地方更加凝實、更加活躍的夢境能量源，它像一顆跳動的心臟，不斷泵出維係幻境的力量。“找到了一個！”
然而，幾乎在她發現的瞬間，呼延夢瑤的輕笑聲再次響起：“哦？反應很快嘛。可惜，這裡的節點，可不止一個哦。”
霎時間，南宮悅知的淨瞳視野中，同時亮起了數十個、上百個類似的核心節點！它們如同繁星般散布在變幻莫測的宮殿各處，並且位置還在不斷移動、閃爍！
“怎麼可能……”南宮悅知感到一陣絕望。同時鎖定並處理這麼多高速移動的節點，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夢瑤的幻境，虛實相生，節點的真偽亦在不斷轉換。”第五楓臨的聲音帶著凝重，“必須找到那個唯一的‘真實基點’，否則我們會被活活耗死在這裡！”
戰鬥陷入了極其艱難的拉鋸戰。第五楓臨的符文防禦在魘魔大軍和不斷切換的惡劣環境衝擊下，開始出現裂痕。他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顯然內腑已受震蕩。南宮悅知的情況更糟，長時間高負荷運轉淨瞳，導致她雙眼刺痛，視線開始模糊，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失明現象，精神上的疲憊更是如同山嶽般壓來。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風暴中的小船，隨時可能被幻境的巨浪吞沒。
在一次劇烈的環境切換——從熔岩地獄瞬間變為冰封雪原的衝擊下，南宮悅知終於支撐不住，慘叫一聲，抱住頭顱跪倒在地。淨瞳的光芒急劇閃爍，近乎熄滅。無數幻象突破了她的精神防線，瘋狂湧入。
她看到第五楓臨被一隻巨大的魘魔利爪貫穿胸膛，鮮血染紅了雪地；聽到呼延夢瑤在她耳邊低語，告訴她放棄抵抗就能永遠留在美好的夢境裡；感受到聞人魘魔的惡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靈魂，要將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不……不是真的……這些都不是真的！”她在地上蜷縮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試圖用疼痛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但幻象太過真實，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她的心智。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一隻溫暖的手按在了她的後心。一股精純而平和的能量湧入體內，帶著第五楓臨特有的、如同古木清泉般的氣息。同時，他低沉而堅定的聲音直接響徹她的腦海：“悅知！看著我！看著我眼睛！”
南宮悅知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對上了第五楓臨那雙深邃的眼眸。他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慌亂，隻有無儘的沉穩與信任。在那雙眸子的倒影裡，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但也看到了那抹尚未完全熄滅的、屬於她自己的金色微光。
“記住你是誰！”第五楓臨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震散了她腦海中的部分陰霾，“你是南宮悅知！身懷淨瞳，能看破一切虛妄！你的本質，不是這些外物所能定義！相信你的眼睛，相信你看到的‘真實’！”
“相信我……看到的真實……”南宮悅知無意識地重複著，渙散的目光逐漸重新聚焦。
就在這時，或許是極致的壓力帶來了蛻變，或許是第五楓臨的引導與守護激發了潛能，她感到雙眼深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隨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涼感，仿佛有什麼枷鎖被打破了。
嗡——
一聲隻有她能聽到的輕微震鳴在腦海中響起。她眸中那原本淡金色的光芒驟然轉變，化作了更加純粹、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宇宙本源的白金色！視野中的一切，瞬間變得截然不同。
之前那些紛繁複雜、真偽難辨的幻象，在這雙新的眼睛麵前，仿佛褪去了色彩的畫布，露出了其下粗糙的線條和結構。她能看到構成幻境的能量如同流水般流動，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呼延夢瑤編織的、色彩斑斕但本質脆弱的“夢境絲線”，哪些是聞人魘魔注入的、汙濁而暴戾的“恐懼黑潮”。那些原本難以捕捉、真偽變幻的節點，此刻在她眼中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般顯眼——絕大部分節點都隻有虛幻的外殼，內部能量空洞，唯有其中一個，位於不斷移動的宮殿穹頂最高處、那盞不斷變幻形態的吊燈核心，散發著穩定而內斂的、屬於“真實”的獨特波動！
那，就是唯一的真實基點！
不僅如此，她還能看到，聞人魘魔驅使的那些魘魔，其核心處都有一團凝聚的黑暗能量，那是它們的“惡念核心”；能看到呼延夢瑤的本體，並非隱藏在幻境某處，而是以一種半能量化的形態，融合在整個宮殿的夢境結構之中，如同蜘蛛盤踞在網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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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破妄之瞳？”南宮悅知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感覺世界從未如此清晰，也從未如此……簡單。一切偽裝和修飾都被剝離，隻剩下最本質的結構與軌跡。
“楓臨，”她站起身，聲音恢複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銳利，“穹頂吊燈，核心處。魘魔的惡念核心在胸腔左下方三寸。夢瑤……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在，她的意識連接著所有夢境絲線。”
第五楓臨感受到她氣息的變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毫不猶豫地應道：“明白！”
他雙手結印，體內真力毫無保留地爆發，無數符文衝天而起，不再是單純的防禦，而是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鎖鏈，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射向南宮悅知所指出的那些魘魔的惡念核心！同時，他分出一道最強的符文之力，如同離弦之箭，直刺穹頂那盞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