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守真之怒
深淵基地的核心區域，仿佛一個被遺忘在現實夾縫中的古羅馬鬥獸場，隻是環繞它的並非熱情的觀眾，而是無聲流淌、變幻不定的扭曲能量壁障。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舊紙頁混合的刺鼻氣味，那是魘魔的腥臭與古老符文燃燒後特有的焦糊味。地麵並非堅實的岩石，而是由無數破碎的契約文書和凝固的夢境碎片鋪就，踩上去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仿佛踐踏著無數被遺忘的誓言與美夢的殘骸。
南宮悅知劇烈地喘息著，背靠著第五楓臨同樣起伏不定的脊背。她的“淨瞳”已然開啟到了極限，視野中不再是尋常的光影，而是無數交織的能量流——公孫魂魄那如同無數怨靈觸手般舞動的攝魂絲線，聞人魘魔周身翻湧的、凝聚了世間惡念的漆黑魘魔之氣，申署名權那無處不在、閃爍著詭詐光芒的契約鎖鏈，以及呼延夢瑤編織的，如同七彩毒霧般彌漫的夢境塵埃。這些力量從四麵八方湧來，如同潮水，一波強過一波，試圖將他們徹底淹沒、撕碎。
第五楓臨的狀況看起來更糟。他左臂的衣袖已然碎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不斷滲出暗色的血液，那是之前為了替南宮悅知擋下聞人魘魔一記蘊含腐化之力的重擊所留。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鐵，堅定而銳利。他手中緊握著一支看似普通的青銅刻筆，筆尖流淌著溫潤卻不容置疑的金色光暈，每一次揮動，都會在空中留下一道短暫存續的防禦符文，將襲來的攻擊勉強格擋或偏斜。
“楓臨！你的手……”南宮悅知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不僅僅是因體力透支，更是源於心底不斷滋長的絕望。敵人的配合默契無比，公孫魂魄的攝魂魔音不斷乾擾著她的精神集中，讓她“淨瞳”的洞察時斷時續；聞人魘魔的物理攻擊狂暴無比，每一次碰撞都讓第五楓臨的符文光芒黯淡幾分；申署名權的契約陷阱如同隱藏在陰影中的毒蛇，稍有不慎就會被其束縛；而呼延夢瑤的夢境侵蝕更是無孔不入，她必須時刻緊守靈台，才能不被那些精心編織的幻象所迷惑——或是與第五楓臨幸福平淡的一生，或是父母殷切期盼她歸家的眼神。
“無妨。”第五楓臨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集中精神，悅知。公孫魂魄的‘攝魂曲’頻率在左翼第三節點有細微的波動，那是他力量轉換的間隙。申署名權的契約鎖鏈最密集處，往往隱藏著最關鍵的‘名諱’符文，找到它，或許能反製一二。”
他總是在這種時候，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冷靜與洞察。南宮悅知依言望去，淨瞳聚焦，果然在那紛亂的能量流中，捕捉到了那幾乎微不可查的破綻。她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五行真源之力——那是之前艱難收集融合的力量，此刻卻如同風中殘燭——猛地彈射而出，精準地擊打在第五楓臨所說的節點上。
“嗡——”
一聲刺耳的尖鳴，公孫魂魄優雅舞動的身姿微微一滯，那無所不在的攝魂魔音出現了刹那的中斷。他略顯驚訝地挑了挑眉，看向南宮悅知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與……貪婪。
“嘖嘖，淨瞳的成長，真是令人驚歎。”公孫魂魄撫掌輕笑，聲音依舊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如此純粹的目光，若能剝離出來，定是世間最完美的藝術品，承載著看破虛妄的‘真實’……可惜，沾染了太多無謂的情感塵埃。”
與此同時，聞人魘魔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咆哮。他龐大的身軀再次膨脹，肌肉虯結如岩石，暗紅色的紋路在皮膚下如同岩漿般流動。“玩夠了！螻蟻就該有螻蟻的樣子，在絕對的力量下化為齏粉吧！”他雙拳對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周身環繞的魘魔之氣凝聚成數頭形態猙獰的巨獸，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猛地撲殺而來！
那威勢，仿佛能撞碎山嶽，踏裂大地。南宮悅知感到呼吸一窒，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無形的壓力讓她幾乎無法動彈。她知道，這是聞人魘魔動用了真正的本源力量，絕非之前那些試探性的攻擊可比。
“小心！”她隻來得及驚呼一聲。
然而，第五楓臨的反應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沒有選擇防禦，也沒有試圖閃避。
他做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動作——將手中那支陪伴他多年，刻畫過無數符文的青銅刻筆，猛地插入了自己胸口偏左的位置，正對著心臟！
“楓臨！你做什麼？！”南宮悅知目眥欲裂，心臟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她無法理解，這難道是絕望下的自戕？
但預想中鮮血噴湧的場景並未出現。那青銅刻筆如同融入水中的水滴，悄無聲息地沒入了第五楓臨的體內。下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蒼茫的氣息，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以吾之血為墨！”
“以吾之魂為筆！”
“以吾之心為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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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真之契，開！”
第五楓臨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變得宏大、莊嚴，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與某個沉睡的意誌產生了共鳴。他胸口的衣物碎裂，露出皮膚，那裡並非傷口，而是一個正在緩緩旋轉、散發著熾烈金光的複雜符文印記！那印記的形狀，依稀像是一扇微縮的、緊閉的門戶。
轟——！！！
金色的光芒如同實質的潮水，以無可阻擋之勢向四麵八方奔湧而去。光芒所過之處，公孫魂魄那無形的攝魂絲線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紛紛消融、斷裂；申署名權那些詭詐的契約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寸寸崩解；呼延夢瑤彌漫的夢境塵埃被強行驅散、淨化；就連聞人魘魔那凝聚了龐大惡念的魘魔巨獸，在衝入金光的範圍後，也發出了淒厲的哀嚎，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淡薄、扭曲，最終崩散成縷縷黑煙！
整個扭曲的鬥獸場空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金色光芒所籠罩、穩定。地麵上那些破碎的契約與夢境殘骸，在金光的照耀下，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神聖的釉質，暫時失去了原有的詭異特性。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氣息也被一股淡淡的、如同檀香與古籍混合的醇厚氣息所取代。
“這是……守真者的最終符文？！”申署名權第一次失態地驚呼出聲，他手中的羽毛筆“啪”地一聲折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竟然……燃燒自己的生命本源和靈魂印記，強行引動‘真我之門’的投影之力？！瘋子！你這是同歸於儘！”
呼延夢瑤那永遠帶著慵懶笑意的臉龐也徹底沉了下來，她周身的夢幻光暈在金光的壓製下劇烈波動，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真是……粗暴而毫無美感的力量。但這股‘真實’的臭味，真是讓人作嘔。”
公孫魂魄則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著那金光對自身攝魂之力的絕對克製，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與惋惜：“可惜了……如此純粹而強大的靈魂，本可以成為我最好的收藏品……”
最為暴怒的當屬聞人魘魔，他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力量在這金光麵前受到了極大的壓製和削弱，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屈辱。“裝神弄鬼！給我破！”他咆哮著，再次凝聚起更強大的魘魔之力，化作一柄漆黑的巨斧，朝著第五楓臨當頭劈下！
然而，那足以開山裂石的巨斧，在距離第五楓臨頭頂尚有數尺之遙時，便被一層看似稀薄、卻堅不可摧的金色光膜穩穩擋住。光膜上流轉著無數細密如星辰的符文，將巨斧上蘊含的恐怖力量悄無聲息地分解、吸收、轉化。
第五楓臨緩緩抬起頭。他的臉色不再是蒼白，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金色，仿佛他整個人都在由內而外地發光。他的雙眼之中，已看不到眼白與瞳孔，隻剩下純粹而熾烈的金色光芒。他的氣息變得無比浩瀚、深邃，但也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如同即將燃儘的恒星般的悲壯。
“悅知……”
他的聲音直接在南宮悅知的腦海中響起，平靜而溫柔，與外界那宏大莊嚴的氣勢截然不同。
“這‘守真之怒’，是守真者傳承的最終禁術。它以施術者的生命與靈魂為燃料，強行溝通‘真我之門’，在此地暫時構築一個絕對的‘真實領域’。在此領域內，一切虛飾、幻夢、詛咒、邪祟之力都會被極大壓製。”
南宮悅知的淚水瞬間湧出，她明白了。這不是勝利的曙光，這是第五楓臨用自己的一切，為她換來的，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機會。
“不……楓臨！停下來！一定有彆的辦法！”她試圖衝過去，卻被一股柔和而堅定的力量推開，無法靠近那金色的光核。
“聽我說，悅知。”第五楓臨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這個領域維持不了太久。在我的靈魂燃燒殆儘之前，它是我能為你爭取的最後時間。申署名權的核心契約藏在他的左袖內側，以隱形墨水書寫，用‘火源烈情’之力可以顯形並灼燒。公孫魂魄的‘攝魂曲’有一個固定的起手式，當他左手無名指與小指同時彎曲時，下一次音波攻擊的軌跡是固定的螺旋狀，你可以預判躲避並反擊其音源法器。聞人魘魔的弱點不在心臟，在他後頸第三節脊椎骨處，那裡鑲嵌著一顆‘惡念結晶’，擊碎它，他的力量會瞬間潰散大半……”
他語速極快，卻清晰無比地將自己觀察到的，關於這幾個強大敵人的核心弱點與破綻，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了南宮悅知。這不僅僅是情報，更是他畢生戰鬥經驗與智慧的結晶，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至於呼延夢瑤……”第五楓臨的聲音略微停頓了一下，“她的夢境核心變幻莫測，我亦無法完全看透。但萬變不離其宗，她的力量源於對‘美好’的扭曲執念。記住，無論夢境多麼完美，虛假的溫暖，永遠無法替代真實的觸碰。”
他的話語，如同最精準的地圖，為在迷霧中掙紮的南宮悅知，點亮了一條通往勝利的、雖然狹窄卻清晰可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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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悅知。”第五楓臨的聲音開始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那金色的光芒似乎也微弱了一分，“打破他們的核心，中斷‘歸零儀式’的進程……守護……真實……”
他的話語漸漸低沉下去，那龐大的金色符文領域也開始微微震顫，邊緣處甚至出現了一絲絲細微的裂紋。聞人魘魔等人顯然也察覺到了領域的鬆動，開始更加瘋狂地攻擊，試圖儘快耗儘第五楓臨的力量。
南宮悅知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了腥甜的血味。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衝擊著她的心靈，幾乎要將她吞噬。她看著那個在金光中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卻依舊如同山嶽般屹立的男子，看著他為了守護所謂的“真實”，毫不猶豫地獻祭了自己的一切。
平凡生活的渴望？學術研究的寧靜？這些曾經的向往，在此刻顯得如此遙遠而奢侈。
她想起了古宅初遇時，他沉穩地化解危機；想起了幻夢之中，他堅定地將她拉回現實；想起了秘境之中，他耐心為她講解守真者的曆史與責任；想起了五行真源之旅中，兩人並肩作戰，相互扶持的點點滴滴……那些真實的、溫暖的、帶著酸甜苦辣的片段，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
這些，就是他拚死也要守護的東西嗎？
這些，就是“虛無之淵”想要徹底抹除的“雜質”嗎？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著極致的悲傷、堅定的意誌以及對“真實”從未如此清晰的認知，從她靈魂深處轟然爆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