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本心即力量
寒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骨髓深處,從靈魂縫隙裡,一絲絲、一縷縷滲透出來的絕望,最終凝結成覆蓋一切的冰霜。
南宮悅知蜷縮在一處殘破建築物形成的夾角裡,感受著懷中那點微弱體溫正在不可逆轉地流逝。第五楓臨躺在她的腿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他周身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卻堅不可摧的奇異冰晶,那是西門上雪“言出法隨”之力直接作用於其生命本源的具象化。為了在最後關頭推開她,硬生生承受了西門上雪那句“冰封汝魂,寂滅汝神”的絕大部分威力,第五楓臨以自身傳承的守護符文為核心,構築了最後的壁壘,代價卻是他自身的生機幾乎被徹底凍結。
“堅持住……楓臨,你說過,要帶我看看‘真我之門’後真正的風景……”南宮悅知的聲音沙啞,淚水滾落臉頰,瞬間便化作了細小的冰粒。她徒勞地試圖將體內那融合了五行真源後新生的、更為磅礴的“真我之力”渡入他體內,但那力量一觸及那層冰晶,便如泥牛入海,甚至隱隱有被同化、凍結的趨勢。西門上雪的力量層次,遠超他們的理解,那是一種直指規則,近乎本源的“否定”。
就在片刻之前,西門上雪如同執掌寒冬的神隻降臨,冰封千裡,言語間便可篡改現實。他們拚儘全力的攻擊,在那絕對的“無”之意誌麵前,顯得如此可笑而無力。第五楓臨的犧牲,僅僅是為她爭取到了這片刻的、如同螻蟻偷生般的喘息之機。
周圍的景象是扭曲的。天空是鉛灰色,凝固的雲層仿佛凍結的汙跡,沒有日月星辰。大地被厚厚的冰層覆蓋,曾經的城市輪廓依稀可辨,卻如同琥珀中的昆蟲,失去了所有生機。空氣寒冷而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刀割般的痛楚,更可怕的是,一種“存在”本身正在被稀釋、被遺忘的感覺,無孔不入地侵蝕著意識。這就是“歸零”的前兆,是西門上雪所要創造的,抹除一切文明與情感,回歸宇宙誕生前“無”之狀態的寂靜世界。
孤獨、恐懼、悔恨……種種負麵情緒如同毒蛇,纏繞上南宮悅知的心。如果她沒有觸碰那麵古鏡,如果她沒有激活這該死的“淨瞳”,如果她隻是一個平凡的民俗學研究生……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楓臨也不會為了她……
“情感……是雜質……是導致一切痛苦的根源……”公孫魂魄那優雅而殘忍的聲音,呼延夢瑤編織美夢時的低語,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否定情感,是否就能免除這撕心裂肺的痛苦?擁抱“無”,是否就能得到永恒的寧靜?
這個念頭如同誘惑的低語,在她最脆弱的時刻悄然浮現。
她低下頭,看著第五楓臨安靜的睡顏,即使在這種狀態下,他的眉宇間似乎仍帶著一絲慣有的沉穩與堅定。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初遇時,他於古宅幻影中現身,符文流轉,輕易化解了那扭曲人形的襲擊,語氣平靜地告訴她世界正被“虛飾”侵蝕。那時她隻覺得他神秘而難以接近。
·幻夢之中,他手持清心咒,聲音如清泉般穿透呼延夢瑤編織的完美夢境,對沉溺其中的她說:“虛假的溫暖,終會凍徹骨髓。真實的冰冷,亦能淬煉真心。”
·森林深處,為了解除申署名權的詛咒,他與古老的守護靈耐心溝通,指尖流淌的符文不僅是力量,更是與萬物交流的橋梁。他說:“木之源,在於生機流轉,契約應是共生,而非束縛。”
·火山腹地,麵對聞人魘魔驅使的惡念岩漿獸,他構築的防禦符文壁壘一次次被衝擊得搖搖欲墜,卻始終將她護在身後,汗水與火光交織在他堅毅的側臉上。
·都市怪談之夜,他們並肩追蹤被公孫魂魄攝走情感的受害者,看到那些變得麻木空洞的麵孔,他沉默良久,低聲道:“剝奪了情感,人便不再是‘人’,隻是會活動的軀殼。守護真實,便是守護這份喜怒哀樂的權利。”
·秘境之中,他向她展示守真者代代傳承的記載,那些湮沒於曆史塵埃中的先輩,如何前赴後繼地對抗“虛無之淵”。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深邃而悠遠:“悅知,真實或許並不總是美好,但它是一切意義的基石。”
·還有那短暫的寧靜時光,他們在市井巷陌間行走,與平凡的智者交談。一位老匠人打磨著手中的木器,說:“返璞歸真,不是要變得一無所有,而是去掉那些花裡胡哨的遮掩,找到物件本身最順手、最好用的樣子。”第五楓臨當時看著她,微微一笑:“人心亦然。”
一幕幕,一幀幀,如同溫暖的光流,驅散著徹骨的寒意。那些並肩作戰的信任,那些理念碰撞的火花,那些無聲的陪伴,那些悄然滋長的、未曾宣之於口的情愫……這一切,難道都是需要被清除的“雜質”嗎?
不!
南宮悅知猛地抬起頭,眼中淚水已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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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魂魄錯了,西門上雪也錯了!
情感不是雜質,它是生命最鮮活的證明,是勇氣、愛、憐憫、正義……一切美好品格的源泉,也是痛苦、悲傷、憤怒這些警示我們遠離危險的坐標。正是這些複雜而真實的情感,構成了獨一無二的“自我”,賦予了生命跌宕起伏的意義和價值。剝離了情感,所謂的“純粹”不過是空洞的死寂,與頑石何異?
追求“無”,回歸“零”,看似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所有紛爭與痛苦,但那本質上是一種逃避,是對生命本身最徹底的背叛!存在過,愛過,奮鬥過,哪怕最終會迎來終結,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宇宙間最壯麗的奇跡。
“返璞歸真……”南宮悅知輕聲呢喃,腦海中回蕩著老匠人的話,第五楓臨的解釋,以及這一路走來的所有感悟。
“返璞”,並非回到原始蒙昧,而是滌除那些外在的、虛浮的、迷惑本心的欲望與偽裝。
“歸真”,也並非追求絕對的、僵化的“真理”,而是回歸到每一個生命體最本初、最核心的“真我”——那個由獨特經曆、情感、選擇所塑造的,擁有無限可能與成長性的內在核心。
力量,從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五行真源的力量,守真者的符文,甚至這雙“淨瞳”……它們之所以強大,並非因為它們本身蘊含了多少能量,而是因為它們可以被用來“守護”——守護這份真實,守護這些情感,守護這個儘管不完美,卻充滿生機與可能性的世界。
她的力量源泉,從來不在體外,不在那些可以被奪取、被封印的真源之中,而在於她的“本心”——那顆渴望真實、珍視情感、願意為所愛之人與世界付出一切的“心”!
明悟如同驚雷,炸響在靈魂深處。
刹那間,南宮悅知感覺體內某種一直存在的、卻未曾真正觸及的枷鎖,轟然斷裂。
那原本在她體內,雖然融合卻依舊涇渭分明、需要她刻意引導調動的五行真源之力,在這一刻,真正地、徹底地、水乳交融般與她自身的意誌、情感、靈魂本源合而為一!不再是“她使用力量”,而是“她就是力量本身”!
嗡——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宇宙初開時的鳴響,自她體內擴散開來。那並非聲音,而是一種“存在”的宣告。
她周身開始散發出柔和而純淨的光芒,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穿透力,仿佛能照進萬物最本質的結構。懷中,第五楓臨體表那層連真源之力都無法撼動的奇異冰晶,在這光芒的照耀下,竟然發出了細微的“哢嚓”聲,邊緣處開始出現一絲絲融化的跡象,雖然緩慢,卻真實無疑!
她眼中的“淨瞳”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隻是能看破虛妄與偽裝,此刻,那雙瞳孔深處,仿佛有星河流轉,萬物生滅。她不僅能“看破”,更能“理解”其存在的根源與軌跡。她望向覆蓋天地的冰封,看到的不僅僅是寒冷的能量,更看到了西門上雪那扭曲而絕望的“歸零”意誌在其中運行的規則脈絡。她望向懷中第五楓臨,看到的不僅僅是生命垂危的同伴,更看到了他那堅韌不拔的“守護”信念,如同不滅的火焰,在冰封下頑強地閃爍。
這就是……“破妄”之後的境界嗎?不,這或許已經超越了“破妄”。這是“本心之瞳”,是“真我之視”。
南宮悅知輕輕將第五楓臨安置在相對安全的角落,以自身新生的力量構築了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守護領域,延緩著他生機的流逝。她站起身,原本略顯單薄的身影,此刻卻仿佛頂天立地。
她不再感到寒冷,不再感到恐懼。因為她清晰地感知到,在她明悟本心的這一刻,與整個世界的聯係變得更加緊密而深刻。
她“聽”到了。
在遠方那被冰封的城市深處,在絕望的嚴寒中,仍有無數普通人在掙紮。母親緊緊抱著年幼的孩子,試圖用體溫相互取暖;朋友之間互相鼓勵,分享著所剩無幾的食物;素不相識的人,在危難中伸出援手……那些微弱的求生意誌,那些對光明和溫暖的渴望,那些在絕境中依然閃耀的人性光輝,化作無數細微的、金色的光點,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融入她周身的光芒之中。
這不是能量的加持,而是信念的共鳴,是“真實”對“虛無”最本能的反抗!
她的力量,源於自我本心的堅守,也源於對這世界真實且深沉的愛。這份愛,包容了它的美好與醜陋,它的創造與毀滅,它的喜悅與悲傷。
南宮悅知抬起手,指尖流淌的不再是單一屬性的真源之力,而是一種混沌初開、蘊含無限生機與可能的“本源真我之力”。她對著前方虛無的空間,輕輕一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絢爛奪目的光華。但那凝固的、仿佛永恒的冰封時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蕩漾開了一圈清晰的漣漪。被凍結的空氣開始重新流動,鉛灰色的天空似乎也透出了一絲極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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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上雪,”南宮悅知的聲音平靜而堅定,穿透了凝固的時空,清晰地回蕩在這片瀕死的天地間,“你追求的‘無’,救不了這個世界,也撫平不了你內心的空洞。真正的強大,不是抹殺一切,而是背負起所有真實,包括痛苦,然後……依然選擇熱愛,選擇守護。”
“現在,我來告訴你,什麼才是……真正的‘歸真之境’。”
她一步踏出,腳下的冰層無聲地融化,露出下方被掩埋的、屬於大地的厚重土壤。她不再是被動迎戰,而是主動向著那“歸零”儀式的核心,向著西門上雪所在的方向,邁出了堅定的步伐。
每一步落下,她周身的光芒便熾盛一分,與世界中那些微弱的呼喚與渴望共鳴也更強一分。個體的覺悟與眾生祈願相連,個人的“真我”與世界的“真實”共鳴。
本心即力量,此力……可撼天地,可逆規則,可……開創新局!
南宮悅知的步伐並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世界的脈搏之上。她周身散發出的“本源真我之力”如同溫暖的陽光,又似潤物的春雨,無聲地浸潤著這片被“歸零”之力侵蝕的冰封之地。
她走過凍結的街道,看到被冰封在驚恐姿態下的路人。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向其中一人的眉心。沒有強行破除冰封,那光芒隻是溫柔地滲透進去,如同喚醒沉睡種子的第一縷春風。那人周身的堅冰並未瞬間炸裂,而是從內部開始,浮現出細微的網狀裂紋,一絲微弱的、屬於活人的生氣,開始從中掙紮著透出。這不是暴力破解,而是以更本源的“生”之規則,去中和、轉化那“死寂”的規則。
她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麼,她的存在本身,她堅定行走的這個行為,就是對西門上雪“歸零”領域最直接、最根本的否定。
空中開始飄落不是雪花,而是細碎的光塵。這些光塵落在冰麵上,冰層便悄然消融一寸;落在凍結的植物上,枯槁的枝葉便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綠意。一種低沉而持續的、仿佛冰層斷裂又似萬物複蘇的細微聲響,開始在這片寂靜的世界裡彌漫開來。
這變化,自然引起了儀式核心處,那位至高存在的注意。
“嗯?”
一聲輕咦,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似響徹在靈魂深處。僅僅是這一個音節,便讓周圍剛剛有所鬆動的時空規則再次變得粘稠、沉重起來。比之前更加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來,試圖將那剛剛萌芽的生機再次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