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地煞天罡·屍山血海
萬劫深淵，其名便是一切絕望與終結的注腳。
昔日或許隻是地圖上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凶險絕域，如今，卻已成為真實不虛的、吞噬一切的巨大裂口。漆黑的裂隙自大地深處猙獰撕裂，橫亙於視野的儘頭，仿佛世界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濃鬱如實質的煞氣混合著混亂的永劫能量，化作灰黑色的霧靄，從裂隙中源源不斷地噴湧而出，遮蔽了天光，讓這片戰場永遠籠罩在一種壓抑的、黃昏般的晦暗之中。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血腥、以及某種更深沉的、靈魂腐爛般的惡臭，吸入口鼻，便引得體內元氣陣陣滯澀。
這裡，已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喊殺聲、兵刃交擊的刺耳銳鳴、骨骼碎裂的悶響、臨死前的淒厲哀嚎、法術爆裂的轟鳴……無數聲音交織成一片永無止境的、令人癲狂的死亡交響樂。目光所及，皆是混亂與殺戮。各色靈氣、魔氣、煞氣的光暈在黑暗中瘋狂閃爍、碰撞、湮滅。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如風中殘燭般熄滅。殘破的旗幟斜插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上，兀自獵獵作響，其上沾染的鮮血早已凝固發黑。地麵不再是泥土，而是被浸透的、泥濘的暗紅色，踩上去黏膩而滑溜。斷肢殘骸隨處可見，一些甚至被狂暴的能量碾成了肉泥，與破碎的兵甲、焦黑的土地混合在一起，勾勒出最殘酷的抽象畫。
顧少無峰、迦南曦辰、祈以雪情，三人便是在這片巨大的血肉磨盤中最鋒利的幾把刀刃，亦是“暗淵”重點圍剿的目標。他們跟隨著聯軍主力的衝擊波次，如同一葉在驚濤駭浪中掙紮的扁舟，卻又頑強地一次次劈開血浪。
“左側！三名地煞境魔傀！”迦南曦辰清冷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喧囂中依舊清晰，她懸浮於離地數尺的半空，周身籠罩著朦朧的“輝月星相圖”。無數細碎的星光在她指尖流轉、編織，化作一道道精準落下的星辰光鏈，或束縛敵人動作，或淨化侵蝕而來的汙濁煞氣，偶爾凝聚成毀滅性的星輝射線，將撲來的低階魔兵瞬間汽化。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長時間維持大範圍的星辰感知與精準操控，對心神的消耗極大，但那雙眼眸卻如寒星般冷靜，牢牢掌控著三人小範圍內的戰局節奏。
“交給我！”祈以雪情應聲而動。她的“冰魄琉璃相”已然展開，身周數丈範圍內溫度驟降，空氣中凝結出細密的冰晶。劍光如匹練，卻又帶著徹骨的寒意。她的身法越發靈動飄忽，如同冰雪精靈在戰場上起舞，所過之處，地麵凝結冰霜，敵人的動作隨之遲滯。那三名咆哮衝來的地煞境魔傀，身上瞬間覆蓋上厚厚的冰層，動作變得僵硬無比。祈以雪情劍尖輕點，看似輕柔，卻蘊含著極寒崩裂之力，冰層連同魔傀的軀體一同碎裂，化作一地冰渣。她微微喘息，冰相之力對抗這無處不在的熾熱煞氣，消耗同樣驚人。
而顧少無峰，則始終頂在最前方。他的“不屈戰魂法相”已不再是初入法相時的虛影，而是凝實如一尊暗金色的戰神虛影，與他身形相合。這尊戰魂虛影高達三丈，麵容模糊，唯有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眸清晰可見。它隨著顧少無峰的動作而揮拳、劈砍，每一次攻擊都帶著沛然莫禦的巨力，將正麵衝來的敵人連人帶甲胄轟成碎片。
他手中的兵刃，早已不是凡鐵，而是在之前戰鬥中繳獲的一柄沉重戰刀，此刻在他灌注了戰魂之力的揮舞下，發出撕裂空氣的嗚咽聲。
“殺！”
一聲暴喝，戰刀橫掃，將一名撲來的“暗淵”地煞中品修士連人帶護身法寶斬為兩段。溫熱的鮮血潑灑在暗金色的戰魂虛影上，竟發出“嗤嗤”的聲響，仿佛被那熾熱的戰意蒸發。更詭異的是，那些彌漫在戰場上空，無孔不入的凶煞之氣、死亡怨念，竟如同受到吸引般，絲絲縷縷地融入他的戰魂法相之中。
起初，迦南和祈以雪情都感到擔憂，生怕他被這汙濁力量侵蝕心智。但她們很快發現，顧少無峰的意誌如同一塊被千錘百煉的神鐵，那些負麵能量湧入，非但未能汙染他，反而被他那純粹到極致的“不屈”戰意強行碾碎、提純，化作了戰魂法相的養料！
他的雙眼因為殺戮和吸收煞氣而布滿了血絲，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燃燒的清明。家傳玉佩在胸前微微發燙，散發出一股清涼的氣息，護住他識海最核心的一點靈台不滅。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與煞氣，他的力量卻在戰鬥中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增長著。
“小心！是天罡境的魔將！”迦南曦辰突然警示，聲音中帶著一絲凝重。
前方，混亂的戰場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行分開。一名身高三米、覆蓋著骨甲、頭生獨角的魔將，手持一柄燃燒著綠色鬼火的巨斧，大步踏來。它所過之處，聯軍士兵如同稻草般被掀飛、撕裂，其氣息赫然達到了天罡下品！
“來得好！”顧少無峰不驚反喜，胸中一股狂暴的戰意直衝頂門。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已經達到了地煞上品的臨界點，正需要一塊足夠堅硬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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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動迎上，戰魂法相發出無聲的咆哮，暗金色的光芒大盛，與那魔將身上慘綠的鬼火形成鮮明對比。
“螻蟻，受死！”魔將咆哮，巨斧帶著撕裂靈魂的尖嘯劈落。
顧少無峰不閃不避，戰魂法相雙臂交叉，硬撼巨斧！
“轟——！”
狂暴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炸開，將周圍數十米內的士兵無論敵我全都掀飛出去。顧少無峰腳下的地麵寸寸龜裂，他喉頭一甜，但硬生生將湧上的鮮血咽了回去。戰魂法相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隨即更加熾盛！
“不夠！還不夠！”他嘶吼著，戰魂法相一拳轟向魔將的麵門。
魔將舉斧格擋，又是一聲巨響。兩者如同洪荒巨獸，在這屍山血海中展開了最原始、最野蠻的搏殺。顧少無峰完全放棄了防禦，以傷換傷，戰魂法相不斷被巨斧劈開裂痕，又迅速吸收戰場煞氣修複，並且變得更加凝實。他的攻擊越來越狂暴，戰意越來越高昂。
迦南曦辰不斷引動星辰之力，化作一道道璀璨的星輝之矛，從側麵轟擊魔將，乾擾其動作，並試圖淨化那詭異的綠色鬼火。祈以雪情則遊走在周圍，冰魄劍氣如同毒蛇，專門攻擊魔將關節、眼窩等防禦薄弱之處，冰層不斷在其骨甲上蔓延、碎裂、再蔓延。
這場惡戰持續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顧少無峰不知挨了多少斧，戰魂法相幾次瀕臨崩潰，又被他以頑強的意誌和吞噬而來的煞氣強行重組。他渾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敵人的。
終於，在魔將一斧劈空，舊力已儘新力未生之際，顧少無峰眼中精光爆射！
“破！”
他體內仿佛有什麼枷鎖被打破了！周身氣勢陡然攀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峰！原本三丈高的戰魂法相再次膨脹，達到五丈，顏色也從暗金轉向一種更深沉的、帶著血絲的暗紅之色！法相表麵，甚至開始浮現出模糊的、扭曲的痛苦麵孔，那是被吞噬的煞氣與怨念的殘影，卻被他絕對的不屈意誌所奴役、驅使！
地煞境！他終於在無儘的廝殺與吞噬中，悍然踏入地煞下品！而且根基穩固得不可思議，直接達到了下品巔峰！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他猛地一拳揮出，暗紅色的戰魂巨拳轟擊在魔將匆忙格擋的巨斧上。
“哢嚓！”那柄顯然不是凡品的巨斧，竟被他一拳砸得彎曲、崩裂！拳勢不減，狠狠印在魔將的胸膛骨甲上。
“噗——！”骨甲瞬間粉碎，魔將龐大的身軀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胸口一個巨大的透明窟窿，綠色的鬼火迅速熄滅，眼中的凶光化為難以置信的死寂。
“無峰！”祈以雪情驚喜地喊道，隨即又警惕地看向四周。顧少無峰的突破動靜不小，引來了更多貪婪或忌憚的目光。
迦南曦辰飛到顧少無峰身邊，星辰之力掃過他身體，微微蹙眉：“力量提升極快，但煞氣侵染也更深了，務必緊守靈台。”
顧少無峰重重喘息著，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全新力量，沉聲道：“我明白。這點煞氣，還撼動不了我的心誌！”他抬頭，望向深淵裂隙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濃重的煞氣迷霧，“這隻是開始！”
聯軍仍在苦戰，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們看到了七大門派中，以煉體著稱的“金剛門”長老，被數名同階魔修自爆魔核，炸得屍骨無存；看到了四大家族之一“林家”的旗幟，在潮水般的魔物衝擊下緩緩倒下，最後的族人引爆了家族傳承法寶，與敵偕亡；也看到了那些原本中立的散修高手，在絕境中爆發出驚人的戰力，最終力竭而亡，身軀被魔物分食……
慘烈，無比的慘烈。
在這無儘的殺戮與犧牲中，迦南曦辰和祈以雪情也並未停滯不前。
迦南曦辰的“輝月星相圖”在如此高強度的運用下，與周天星辰的感應越發清晰。她不再僅僅滿足於輔助與精準點殺，開始嘗試引動更宏大的星辰力量。一次，當數百名被煞氣侵蝕、失去理智的魔化妖獸如同潮水般湧來時，她懸浮半空，雙手結印，星相圖驟然擴張，仿佛在她身後展開了一片微縮的星空。
“星輝·瀑流！”
她清叱一聲，星相圖中，無數星光如同決堤的銀河之水，傾瀉而下！純淨而浩蕩的星辰光輝衝刷著那片妖獸潮，所過之處，煞氣被淨化，妖獸在星輝中哀嚎著消融、瓦解。這一擊，清空了方圓百米內的低級魔物，為岌岌可危的一段防線贏得了喘息之機。施展完此法，迦南曦辰身形晃了晃，氣息卻愈發凝練純淨，悄然踏入了地煞中品。她的力量更加深邃，對星辰的掌控也愈發得心應手。
祈以雪情則在一次救援被困小隊的行動中，遭遇了一名擅長隱匿刺殺的“暗淵”地煞上品高手。對方如同鬼魅，在陰影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刁鑽狠毒。祈以雪情將“冰魄琉璃相”的凍結之力發揮到極致，不僅凍結實物，更試圖凍結光線、聲音，乃至對手的神念感知。在她創造的極寒領域中，那名刺客的動作終於露出了破綻。她以一道凝聚到極致的“絕對零度”劍意，將其冰封，隨後劍尖輕觸，刺客連同冰塊一起化為齏粉。經此一役，她對冰之法則的領悟更深，修為也水到渠成地晉升至地煞下品，劍意更加內斂，卻也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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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地煞境穩步提升，彼此配合也愈發默契。顧少無峰如同最堅固的盾與最鋒利的矛，頂在最前，吸引最強火力，吞噬煞氣，越戰越勇；迦南曦辰如同最精準的眼睛和最穩定的施法核心，掌控全局，淨化邪惡，提供強大的法術支援；祈以雪情則如同最靈動的刺客和最有效的控場者，穿梭戰場，凍結強敵，化解危機。
他們三人組成的小小戰陣，在混亂的戰場上竟成了少數幾個能穩定向前推進的箭頭之一。他們的奮戰，也激勵著周圍苦苦支撐的聯軍修士。
“跟緊他們！殺出去！”有人嘶啞地喊著。
“是顧少俠他們！我們有希望！”絕境中的人們，總是需要抓住任何一點微光。
然而，戰爭的殘酷遠超想象。“暗淵”的兵力仿佛無窮無儘，高階魔物、被控製的修士、各種詭異的戰爭傀儡……源源不斷地從深淵裂隙中湧出。聯軍的防線數次被突破，又數次在鮮血與生命的代價下被強行彌合。
在一次擊退了一波由數名天罡境魔將帶領的猛攻後，三人暫時退到一處由破碎法器壘成的簡易工事後喘息。顧少無峰身上的暗紅戰魂虛影緩緩收斂，露出他遍布傷痕、血跡斑斑的真身。他取出一把補充元氣、療傷止血的丹藥，看也不看便塞入口中，囫圇吞下。迦南曦辰默默運轉星辰之力，為他驅除一些難以吞噬的詭異魔氣。祈以雪情則警惕地注視著外圍，手中長劍泛著幽幽寒光。
放眼望去，戰場依舊混亂，但聯軍的頹勢似乎越來越明顯。頂尖高手層麵的對決，大多處於下風。遠處，不時傳來皇境、甚至聖境強者交手時引發的天地異象，每一次碰撞都讓大地震顫，空間扭曲，但那結果，往往是聯軍一方的高手隕落時爆發的悲壯光輝。
“這樣下去……恐怕……”祈以雪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即便她已晉升地煞，見慣了生死，但這如同絞肉機般的戰場，依舊讓人感到絕望。
迦南曦辰沉默著，她望向深淵的目光充滿了憂慮。她能感覺到，那裂隙深處的永劫之力正在變得越來越活躍，仿佛有什麼恐怖的存在即將蘇醒。
顧少無峰抹去嘴角的血漬，眼神依舊銳利如刀，隻是深處藏著一抹化不開的疲憊與悲慟。他低聲道：“我們沒有退路。身後，便是我們要守護的一切。想想書亦楓銘，想想那些已經倒下的人……我們每多殺一個敵人，每多前進一寸，或許，就能為最後的勝利多爭取一絲可能。”
他想起了書亦楓銘在鎮魔書樓燃儘一切的背影，那份托付，重於泰山。
就在這時，一股龐大而熟悉的劍意，混合著滔天的悲憤與決絕，猛然從戰場側翼爆發開來！那劍意是如此強烈，甚至暫時壓過了戰場上的喧囂，引動了天地靈氣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