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琴劍絕響·背叛的悲鳴
萬劫深淵，如其名，乃是世間萬般劫難的彙聚之所，亦是此次終焉之戰的最終舞台。
巨大的裂縫橫亙於聚窟洲曾經的中央平原之上，如今這裡已化為焦土，天空被永劫之力染成一種不祥的、不斷翻湧的暗紫色。裂縫深處，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流淌著如同熔融琉璃與汙穢血液混合般的粘稠能量，時而噴吐出足以蝕穿空間的詭異光流。低沉的、仿佛億萬生靈哀嚎的嗡鳴從地心深處傳來，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所有集結於此的生靈的心神。
深淵邊緣，前所未有的聯軍已然列陣。
七大門派殘存的高手，衣袍染血，法器靈光雖依舊閃爍，卻難掩疲憊與決絕。浩然劍宗的弟子們結成的劍陣，劍氣衝霄，卻帶著一去不返的慘烈；玄天寶閣祭出的各種奇珍異寶，構築起一道道流光溢彩卻搖搖欲墜的防線；藥王穀的門人穿梭於陣中，藥香與血腥味混雜，竭力救治著傷員，但他們的丹藥儲備，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著。
顧、祈、書雖遭重創，仍有殘部）、迦南四大家族的旗幟在混亂的能量風暴中獵獵作響，卻已不複往日榮光，更像是為逝者豎立的墓碑。迦南曦辰背後那若隱若現的神秘力量，也派來了數位身著星紋長袍的修士，他們沉默寡言，周身環繞著與迦南同源卻更為深邃古老的星辰之力，自成一陣，與深淵散發的汙穢氣息格格不入，形成微妙的對抗。
而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終於放下中立姿態的力量。以慕容琴瑤的“琴劍穀”為首，一些長期避世、或遊走於灰色地帶的中立宗門和散修，在目睹“暗淵”滅世般的野心和已然造成的無邊殺孽後，終於選擇了站隊。琴劍穀弟子人數不多，但個個氣質出塵，琴匣負背，長劍懸腰，他們布下的音律劍陣，清越的琴音竟能短暫驅散部分深淵低語帶來的精神侵蝕，為聯軍守住了一片相對清明的心神區域。
聯軍陣營，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沒有人高聲喧嘩，隻有兵甲摩擦的細碎聲響、壓抑的咳嗽聲、以及沉重的呼吸聲。目光所及，是一張張沾染塵土與血汙的臉龐，眼神中混雜著恐懼、仇恨，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退無可退的麻木與瘋狂。他們都知道，此戰，並非為了勝利的榮光，而是為了生存，哪怕隻是億萬分之一的渺茫希望，為了不讓身後那片尚未被徹底侵蝕的世界，也化為眼前的焦土。
顧少無峰、迦南曦辰、祈以雪情站在聯軍前鋒相對靠後的位置，這已是他們力爭的結果。以他們地煞境的修為，在此地皇境、聖境乃至至尊都不鮮見的戰場上，本應被安排在更安全的後方。但三人身上那股曆經無數次生死搏殺淬煉出的煞氣與堅毅，以及他們與“暗淵”核心多次交鋒的經曆，讓他們贏得了部分聯軍高層的認可。
顧少無峰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地煞之力，戰魂法相在識海中咆哮，幾乎要破體而出，吞噬周圍那濃鬱得化不開的戰場煞氣與深淵惡意。他的拳頭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目光掃過那片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淵裂縫，腦海中閃過的卻是書亦楓銘臨終托付的眼神，是祈以雪情身中蠱毒時的蒼白麵容，是這一路上見到的無數慘狀。家傳的玉佩在懷中微微發燙，與深淵深處某種存在產生了若有若無的共鳴，既帶來一絲奇異的力量感，也帶來了更深的不安。
迦南曦辰靜立一旁，輝月星相圖在她周身若隱若現，將試圖侵蝕過來的汙穢能量悄然淨化、排開。她絕美的麵容上清冷依舊，但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眸子裡，卻映照著整個戰場的悲壯與絕望。她能感覺到，星辰的軌跡在此地已徹底混亂，命運的絲線糾纏成一片死結。她的使命，她與顧少無峰、祈以雪情乃至那些已然逝去同伴的羈絆，所有的一切，都將在今日，在這萬劫深淵之前，做一個了斷。
祈以雪情輕輕靠在一柄凝結著冰霜的長劍上，冰魄琉璃相讓她周身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她的臉色比起之前中蠱時好了很多，但依舊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虛弱。無月流殤以巨大代價換來的“移魂換心”秘法，雖保住了她的性命，並讓她因禍得福踏入地煞境，但本源終究有損。她看著前方黑壓壓的聯軍背影，又回頭望了望來時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灑脫不羈如她，此刻也感到了肩頭沉甸甸的重量。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硫磺和焦糊味的空氣，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就在這時，深淵的嗡鳴聲陡然加劇！
“轟——！！！”
一道直徑超過百丈的暗紅色能量光柱，猛地從裂縫中心噴發，直衝暗紫色的天穹！光柱中，無數扭曲的怨魂麵孔掙紮嘶嚎，磅礴的毀滅性能量如同海嘯般向四周擴散！
“穩住陣腳！防禦法陣全開！”聯軍陣營中，一位須發皆白、身披玄天寶閣長老袍服的老者聲嘶力竭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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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靈光瞬間亮起，無數法器、陣盤被催動到極致，構成一道巨大的、五彩斑斕的光罩，試圖抵擋這毀滅性的衝擊。
“砰！！！哢嚓——！”
光罩僅僅支撐了不到三息，便在暗紅能量的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位於最前沿的一些修士，連同他們的防禦法器，瞬間被汽化，連慘叫都未能發出。
能量衝擊席卷而過，聯軍陣營人仰馬翻，瞬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缺，死傷無數。
“桀桀桀……螻蟻彙聚得再多，也終究是螻蟻。”一個冰冷、沙啞，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直接凍結靈魂。
深淵裂縫上空，三道身影在翻湧的能量亂流中緩緩浮現。
居中者，身披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漆黑鬥篷，麵容隱在兜帽的陰影下，唯有一雙眸子亮起，那是如同萬載寒冰又似深淵漩渦的幽光——獨孤南天！帝境中品巔峰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壓下！在他現身的瞬間，整個戰場的時間流速仿佛都變得粘稠、緩慢，連空間都在他腳下微微扭曲、哀鳴。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就成了世界的中心，成為了毀滅的化身。
左側，是一位身姿曼妙絕倫的女子，身著月華般流瀉的長裙，容顏傾世，卻帶著一種凍結萬物的冷漠。她周身環繞著肉眼可見的冰晶塵埃，連光線靠近她似乎都會被凍結、碎裂——封月敗明，聖境絕品巔峰！她的目光掃過聯軍，如同在看一堆死物，尤其是在看到顧少無峰時，那冰冷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感興趣的弧度。
右側，則是一位身形魁梧雄壯，穿著古樸獸皮戰甲，麵容粗獷，頭頂生長著一對彎曲龍角的巨漢——交首文郎，至尊絕品巔峰！他咧開大嘴，露出森白交錯的利齒，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暴虐與殺戮欲望，仿佛一頭隨時要撲入羊群的太古凶獸。
這三人的出現，帶來的絕望感，比之前那毀滅性能量衝擊更甚！聯軍之中，不少心智稍弱者，已是麵色慘白，渾身顫抖，甚至有人道心崩潰，癱軟在地。
“暗淵！暗淵！！”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結陣！誅魔！”上官無名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他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聯軍最前方，手中古樸長劍發出清越龍吟，帝境初品的劍意衝霄而起，雖不及獨孤南天，卻如中流砥柱，強行穩住了部分搖搖欲墜的士氣。間月流殤的身影在他身旁若隱若現，空間法則在其指間流轉，神色凝重至極。
獨孤南天似乎完全無視了上官無名和間月流殤，他的目光穿透重重人群，直接鎖定了顧少無峰……或者說，鎖定了他懷中的那塊玉佩。
“永劫之鑰……終於，到齊了。”他低聲自語，聲音卻清晰地回蕩在天地間。
隨即，他抬起了手，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隻是輕輕向下一揮。
“殺。”
命令簡單，卻如同喪鐘敲響。
“吼——！！！”
早已在深淵裂縫另一側蓄勢待發的“暗淵”大軍，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咆哮著衝向聯軍陣營！這其中，有被永劫之力侵蝕轉化的各種魔物、煞靈，有投靠“暗淵”的妖族叛徒、人族敗類，更有大量身披統一製式黑袍、眼神狂熱的暗淵核心教徒。
“為了生存！為了蒼生！殺——！！”聯軍一方，也爆發出最後的怒吼，迎著黑色洪流對衝而去！
頃刻間，最殘酷、最血腥的正麵碰撞爆發了！
法術的光焰與兵刃的寒光交織，怒吼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能量爆炸聲……彙成了一曲毀滅的交響樂。鮮血瞬間染紅了焦土，殘肢斷臂四處飛濺。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顧少無峰、迦南曦辰、祈以雪情三人背靠背，組成一個穩固的小型戰陣，衝入了敵群。
顧少無峰的戰魂法相已然顯化，一尊凝實了許多的暗金色巨人虛影籠罩其身，拳出如龍，煞氣滔天。地煞下品的修為全力爆發，每一拳都帶著崩山裂石之威，普通魔物觸之即潰，即便是暗淵的黑袍教徒，也難擋其鋒芒。他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戰鬥機器，在敵陣中左衝右突，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但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而且其中不乏好手。很快，便有數名天罡境、甚至一名初入法相境的暗淵頭目盯上了他，聯手圍攻。壓力驟增，顧少無峰身上開始出現傷痕，但他眼中的戰意卻愈發熾烈，不屈意誌支撐著他一次次擊退強敵。
迦南曦辰的輝月星相圖在戰場上展開，如同降臨凡間的星域。星辰之力化作無數道光束，精準地點殺著試圖從側翼和後方偷襲的敵人，同時灑下清輝，淨化著彌漫的魔氣，為周圍的聯軍修士提供著寶貴的支援和治療。她的戰鬥方式優雅而高效，但消耗亦是巨大。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依舊冷靜，不斷計算著戰場局勢，星光在她指間跳躍，時而凝聚成束縛敵人的鎖鏈，時而化作撕裂防禦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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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以雪情劍舞如飛，冰魄琉璃相催動到極致，劍光過處，寒冰蔓延，將一個個敵人凍結成冰雕，隨即碎裂。她的劍法靈動而狠辣，彌補了顧少無峰剛猛路線的不足。冰寒氣息不僅能傷敵，更能遲滯敵人的動作，為顧少無峰和迦南曦辰創造機會。她雖本源有損，但此刻爆發出的戰鬥力，絲毫不遜於全盛時期，隻是那蒼白的臉色顯示著她正在透支自己的力量。
戰場徹底陷入了混亂的絞肉機模式。
然而，就在聯軍各部與正麵之敵舍生忘死搏殺之際，最令人心寒、最致命的變故，發生了。
一直相對穩定，以琴音劍陣守護著聯軍右翼，並不斷驅散深淵精神侵蝕的“琴劍穀”陣營側後方，數道極其強橫、卻並非屬於暗淵的氣息，驟然爆發！
那是三個一直與琴劍穀並肩作戰，來自不同中立宗門，平日裡德高望重，甚至曾在之前的盟會上慷慨陳詞譴責“暗淵”的修士——一位是來自“流雲閣”的副閣主，一位是散修中有名的“鐵臂尊者”，另一位，竟是七大門派中“烈陽山”的一位實權長老！
他們，以及他們麾下部分心腹弟子，毫無征兆地，將凝聚了許久的致命攻擊，轟向了毫無防備的琴劍穀弟子後背！
“為什麼？！”
“師尊！你……”
驚愕、憤怒、絕望的嘶吼，瞬間被狂暴的能量爆炸聲淹沒。
絢爛而致命的法術光華，鋒銳無匹的劍氣刀罡，如同毒蛇般噬咬而入。正在全力撫琴、運劍，對抗正麵之敵和深淵侵蝕的琴劍穀弟子，根本來不及反應。
“噗嗤！”“嘭！”“啊——！”
血花在潔白的琴弦上綻放，持劍的手臂帶著錯愕飛上半空，溫婉秀麗的女弟子被烈焰吞噬，清雋儒雅的男修被刀罡攔腰斬斷……信任與並肩作戰的情誼，在此刻化作了最諷刺的毒藥。
琴劍穀的陣型，瞬間崩潰！美妙的琴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淒厲的慘叫和背叛者猙獰的狂笑。
“為了新秩序！為了永恒的超脫！”那位烈陽山長老麵目扭曲，眼中閃爍著狂熱與貪婪的光芒，手中烈焰長刀毫不留情地劈向一名試圖保護同門的年輕琴師。
這一幕，被剛剛擊退一波敵人，正稍作喘息的顧少無峰三人清晰看在眼裡。
“混賬！！”顧少無峰目眥欲裂，怒吼聲如同受傷的野獸。他無法理解，為何在對抗滅世危機之時，會有人類選擇背叛同類，向並肩的戰友舉起屠刀！那股怒火，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膛。
迦南曦辰的星眸之中，也首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是震驚與深沉的悲哀。她預感到過聯軍內部可能有暗樁，卻沒想到背叛來得如此突然，如此徹底，而且是來自這些看似絕無可能的人。
祈以雪情咬緊下唇，眼中儘是冰寒的殺意，她最恨的，便是這等背後捅刀子的無恥行徑。
然而，最受衝擊的，是位於琴劍穀陣營核心，一直以絕世琴音穩定大局的慕容琴瑤。
當那熟悉的、曾與她品茗論道、笑談風雲的“好友”的氣息，化作致命的攻擊落在她的門人身上時，慕容琴瑤撫琴的纖纖玉指，猛地按在了琴弦之上。
“錚——！”
一聲刺耳欲裂的雜音，取代了原本清越空靈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