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窗外飄著細雨,像有人在天上撕碎了一床舊棉被。
林綿縮在霍星瀾懷裡,腿壓著他的腳背,像把整個人掛在他這艘“人肉暖寶寶”上。
橘子汽蹲在床頭,尾巴一甩一甩,掃過她的鼻尖,再掃過他的下巴,像催促:起床啦,今天的劇本有新反派。
林綿沒睜眼,先伸手去摸貓,指尖卻碰到一張便簽——
便利貼上,霍星瀾的字跡龍飛鳳舞:
“早安,我去給你買‘無煩惱早餐’,貓先陪你,再睡十分鐘,我回來替你掀被子。”
她嘴角翹了翹,把便簽塞進枕套,像存一張小存折。
推拉門被推開一條縫,雨絲趁機溜進來,落在橘子汽胡須上,貓打了個噴嚏,回頭衝她“喵嗚”一聲,像在告狀:外麵有人哭。
林綿順著貓視線往下看——
公司側門外,兩把廉價雨傘撐在風裡,一把印著“超低價瓷磚”,一把破了個洞,像被誰掐出一顆心酸的牙。
傘下站著的人,她隻用一眼就認出:
女人那件紅格子襯衫她見過,十年前在村口小賣部,39塊一件,買一送一;男人腳上的膠鞋沾滿黃泥,像剛從工地撈出來的舊雕塑。
她呼吸一滯,雨聲瞬間放大,砸在耳膜上,像無數玻璃珠滾落樓梯。
橘子汽尾巴炸毛,拱起背,做出“預備衝刺”的姿勢。
林綿把貓撈回懷裡,像給自己找一團會呼吸的抱枕:“彆怕,今天咱們不學逃跑,學關門。”
霍星瀾提著保溫袋進門,頭發被雨霧打濕,額前碎發結成小綹,像沾了露水的貓須。
他把早餐遞給她,順勢往窗外瞄一眼,臉色瞬間冷下來,像有人往他咖啡裡加了冰碴。
“果然沒走。”他淡聲說,彎腰替她理了理睡袍領口,“你先吃,我去淋點雨,醒神。”
林綿抓住他手腕:“彆打架。”
“保證不動手。”男人抬手,拇指在她唇角一抹,帶走一點麵包屑,“動嘴也不罵,我隻講道理,講不過就塞糖。”
說罷,他抽了把長柄黑傘,傘麵印著一隻張牙舞爪的橘貓,像給對手提前看門神。
雨簾下,霍星瀾撐傘站定,皮鞋踩進水窪,濺起一圈小噴泉。
男人先開口,嗓子被煙燎得沙啞:“我們來找閨女,天經地義,你憑什麼攔?”
女人補哭腔:“女婿哎,你要是真心疼她,就勸她彆絕情,我們老了,隻想享點福……”
霍星瀾沒接“女婿”二字,隻抬手,把一疊A4紙遞到雨傘邊緣,雨水打濕一角,卻蓋不住抬頭幾個大字——
《解除親子關係申請書》
他聲音不高,卻穿透雨幕:“裡麵寫得清清楚楚,生而未養,法律站我們這邊。再鬨,隻能法庭見。”
女人伸手想搶,被他後退半步躲開,像逗貓卻不讓貓碰激光點。
男人怒極,掄起手裡破傘就想砸,傘骨剛揚起,霍星瀾“唰”地撐開黑傘,橘貓圖案瞬間放大,傘麵“啪”一聲撞上破傘,水珠四濺,像給對方來了場冷水麵膜。
“動手?”男人瞪眼。
“不,動傘。”霍星瀾手腕一轉,黑傘旋轉,雨水甩成一圈銀簾,“公司門口有監控,您儘管演,我保證高清。”
男人手一抖,破傘被風掀翻,傘骨折斷兩根,像泄了氣的龍。
女人見不行,撲通坐進水窪,哭喊:“大家快來看,豪門欺負窮人啊——”
早高峰路人本就稀少,再加雨幕,觀眾隻剩幾片落葉。她哭聲被雨泡得發悶,像壞掉的收音機。
霍星瀾不急不躁,從口袋摸出一顆“貓爪糖”,蹲下身,糖紙剝得沙沙響:“阿姨,含一顆,潤喉,再哭。”
女人愣住,哭腔卡在喉嚨,像被突然拔了電源。
林綿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捧一杯“貓舌拿鐵”,奶泡勾出一隻歪頭橘貓。
她看見霍星瀾蹲身遞糖,也看見女人懵住接糖,更看見男人氣急敗壞卻無處發狠。
雨簾像一層天然濾鏡,把狼狽隔在外麵,把溫柔留在裡麵。
她忽然笑出聲,胸腔裡那塊大石頭,被“貓爪糖”一點點撬鬆。
霍星瀾收傘,轉身往回走,步伐穩得像踩在節拍器上。
背後,女人攥著糖,想追又不敢,隻能衝他背影喊:“我們會一直等!血濃於水!”
男人啐了一口,破傘被扔進垃圾桶,發出“咚”一聲悶響,像給這場鬨劇敲了鑼。
雨勢漸小,雲層裂開一條縫,光像牛奶潑下來,落在霍星瀾肩頭,給他鍍了層軟絨邊。
林綿在電梯口等他,門一開,她撲過去,額頭撞在他胸口,發出“咚”一聲輕響。
“疼嗎?”他揉她額角。
“疼才記得住。”她悶聲說,“記住你為我擋雨。”
霍星瀾煮了壺紅糖薑茶,把橘子汽放在腿上當暖手寶。
林綿捧著杯,指尖被燙得粉紅,像蝦餃透亮。
“下一步怎麼辦?”她問,“他們真會一直等。”
“等就等,咱們給他們搭個棚,再請個記者,24小時直播‘苦情父母’,流量歸他們,禮物歸慈善,一舉兩得。”
林綿被逗笑,又擔心:“彆真鬨大。”
“放心,我有更溫和的辦法。”男人掏出手機,滑開一個頁麵——
《貓卷兒“舊物換糖”公益計劃》
文案寫著:
“如果你有過期的痛、用不上的悔,歡迎來貓卷兒任何門店,投進‘煩惱粉碎箱’,換貓爪糖一顆。我們將統一粉碎、再生,做成‘貓爪環保凳’,投放流浪貓救助站。讓煩惱,有貓收。”
林綿眨眼:“你要把他們……收編進公益?”
“不是收編,是分流。”他合上手機,“他們不是要同情嗎?給他們一個合法舞台,在鏡頭前哭,在公益前笑,一舉兩得。哭夠三天,自然沒勁。”
“萬一他們越哭越上頭?”
“那就讓網友教育他們。”他捏捏她耳垂,“網絡口水,可比法院傳票更快讓人清醒。”
會議室裡,公關、法務、攝像、運營圍成一圈,像分角色打劇本殺。
運營小姐姐把直播腳本遞上來:
“開場,父母投‘煩惱’進箱,換糖,鏡頭給特寫;
中段,誌願者采訪他們,講述‘欠債跑路’背景,彈幕自然科普法律;
尾聲,安排他們親手把‘貓爪環保凳’搬到流浪貓基地,讓貓蹭他們腿,軟化硬心腸。”
林綿翻著腳本,心裡打鼓:“會不會太殘忍?”
“不會。”法務推了推眼鏡,“所有環節自願,他們可拒絕,拒絕就回家,沒人攔。”
霍星瀾拍板:“給他們選擇,A:直播公益,流量變現,債務自理;B:安靜離開,公司不再回應。選A,我們提供平台;選B,我們提供沉默。”
公關部當場撥通女人手機,外放——
女人聽完方案,愣了半分鐘,哽咽:“能讓網友給我們捐錢嗎?”
公關答:“捐款通道不開,但直播打賞全部用於替他們還債,由律所監管,公開流水。”
女人與男人嘀咕幾句,最終咬牙:“我們乾!隻要給錢,乾啥都行!”
電話掛斷,會議室一陣沉默,眾人麵麵相覷:
——見過愛錢的,沒見過把錢看得比臉還重的。
林綿苦笑:“他們選了最鋒利的刀,還要自己遞刀柄。”
霍星瀾聳肩:“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結。
選址在公司門口的“貓卷兒廣場”,背景是巨型貓爪雕塑,雨水剛停,雕塑表麵掛滿水珠,像剛洗完澡的橘貓。
工作人員搭起透明雨棚,擺上“煩惱粉碎箱”,箱體透明,能看見裡麵厚厚一遝“後悔”“抱怨”“欠條”等道具紙,營造真實感。
攝像調機位,補光燈打暖光,連流浪貓都被提前接來,關在籠子裡待命,一個個懶洋洋舔爪子,像知曉自己即將上崗。
鏡頭一開,彈幕瞬間湧進來——
“來了來了,年度苦情大戲!”
“欠錢跑路父母VS豪門孝女!”
“貓卷兒這操作,我願稱為公關天花板!”
女人第一次見這陣仗,緊張得直揪衣角,男人卻興奮得直搓手,仿佛看見金山銀山。
誌願者按照腳本,請他們投“煩惱”進箱。女人掏出那張“欠款條”,猶豫三秒,還是扔了進去,換得兩顆貓爪糖。
她麵對鏡頭,擠出眼淚:“當年我們也不容易,隻想給孩子更好的生活……”
彈幕立刻刷:
“更好的生活=扔下娃跑?”
“苦情套路我熟,下一個!”
“阿姨,糖甜不甜?甜就多說點!”
女人被彈幕懟得語塞,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像站在聚光燈下被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