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國在礦山指揮部編織的關係網和財路,如同山澗的暗流,在看似平靜的表麵下悄然湧動。野味和山野菜的供應,讓他每月都能穩定地獲得一筆不算龐大但持續增長的“合法”收益,這些錢被他小心地混入工資,一部分寄給沈念秋,一部分悄悄加入房梁上的積蓄。他像一隻精心築巢的雨燕,一點點銜來泥草,加固著未來的窩。
然而,時代的洪流遠比個人的算計更加洶湧。礦山建設的步伐不斷加快,詳勘階段接近尾聲,大規模施工的藍圖已經繪就。這天,指揮部召開了一次重要會議,雷科長讓秦建國也列席記錄。會議的核心議題隻有一個:征地。
一張巨大的、標注著未來礦區範圍、選礦廠位置、尾礦庫區域以及連接外部公路的紅線圖,鋪在會議桌上,像一道醒目的傷疤,刻在了靠山屯的土地上。秦建國看著那條紅線蜿蜒著圈走了大片的山林、草坡,甚至涉及到了屯子邊緣的一部分耕地和……他目光猛地一凝,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那片區域,赫然包括了靠山屯的磚窯場和一部分蜂場!
“……根據國家建設需要,紅線範圍內的土地、山林,包括地麵附著物,都將被征用。”主持會議的指揮部副總指揮,一位來自地區行署的乾部,語氣嚴肅而不容置疑,“補償標準,按照省裡最新的文件精神執行。青苗補償、林木補償、地上建築物補償……各大隊要積極配合,做好社員的思想工作,確保國家建設工程順利推進!”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隻有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沉重的呼吸聲。秦建國能感覺到身邊趙大山身體的瞬間僵硬。作為屯支書,趙大山比誰都清楚,磚窯和蜂場對於剛剛看到點富裕希望的靠山屯意味著什麼。那是屯集體的錢袋子,是社員們工分之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散會後,趙大山臉色鐵青,拉著秦建國走到院子角落,掏出煙袋鍋,手卻抖得半天沒點上。
“完了……建國,這下完了……”趙大山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磚窯、蜂場……這都是咱們的心血啊!說征就征了!那點補償款,夠乾啥的?往後的日子可咋整?”
秦建國默默接過火柴,幫他點上煙,自己的內心也是波濤洶湧。他擔心的不僅僅是屯子的未來,更是他自己!磚窯和蜂場一旦被征,屯子裡集體經濟的支柱就垮了半壁江山,社員收入銳減,人心必然浮動。他那個依靠屯子資源、在指揮部搭建的野味野菜供應網絡,還能維持多久?那些獵戶、采藥的社員,如果失去了穩定的集體工分和副業收入,會不會為了更多利益,繞過他直接去找指揮部?或者,被更苛刻的販子壓榨?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那張紅線圖上,未來礦區的邊緣,距離他那個藏著紫貂皮交易巨款和熊膽的護林點,並不算太遠!雖然暫時未被劃入,但誰能保證後續擴張不會波及?他那個精心構築的“堡壘”,在國家機器的推土機麵前,不堪一擊!
危機!前所未有的危機!這危機不僅關乎靠山屯的生計,更直接威脅到他隱藏的財富和未來的計劃!
“大山哥,光著急沒用。”秦建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力量,“補償標準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咱們得想想,怎麼在這件事裡,為屯子,也為咱們自己,爭取最大的好處。”
趙大山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秦建國:“建國,你有辦法?”
“辦法是人想的。”秦建國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指揮部這邊,具體負責征地補償談判的是誰?”
“好像是……後勤的鄭股長,還有指揮部從縣裡抽調的一個什麼科長。”趙大山回憶著說。
鄭股長!秦建國心中一動。這個見錢眼開、善於鑽營的家夥,負責具體的補償核算和發放,這裡麵的操作空間……
一個大膽的、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照亮了秦建國混亂的思緒。
當天晚上,秦建國沒有回護林點,而是提著一瓶從指揮部小灶弄來的“北大倉”酒和一條“大前門”香煙,敲響了鄭股長在公社臨時宿舍的門。
鄭股長開門看到是他,有些意外,但看到他手裡的東西,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喲,建國啊,快請進快請進!這麼晚了,有事?”
“沒啥大事,就是今天開會,看鄭股長為征地的事操心,特意過來看看,陪您喝兩盅,解解乏。”秦建國說得滴水不漏。
幾杯酒下肚,氣氛熱絡起來。秦建國看似隨意地提起征地的事,替靠山屯叫苦:“鄭股長,您是不知道,我們屯那磚窯和蜂場,可是全屯老少的命根子,投入了多少心血……這一征用,補償款要是再不到位,或者算少了,社員們怕是要鬨情緒,影響礦山建設大局啊。”
鄭股長眯著眼,嘬了一口酒,歎氣道:“建國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可這補償標準是上頭定的,我也就是個具體辦事的,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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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是死的,但地上附著物的估價、林木的成色認定……這裡麵的彈性,鄭股長您比我在行。”秦建國壓低聲音,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屯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能把這補償款,算得‘實在’一點。畢竟,磚窯還能重建,蜂場也能搬遷,都需要啟動資金不是?”他特意在“實在”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鄭股長放下酒杯,仔細打量著秦建國,似乎在權衡。他當然明白秦建國的意思——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儘量高估補償價值,這裡麵多出來的部分,自然有操作的空間。
“建國啊,”鄭股長慢悠悠地說,“為集體爭取利益,是好事。不過……這核算起來,需要很多‘具體’的材料和‘證明’,工作量很大啊……”
秦建國立刻接口:“這個您放心!屯裡一定把材料準備得詳詳細細,清清楚楚!絕不給領導添麻煩!”他說著,將那個裝著香煙和酒的網兜,往鄭股長那邊推了推,網兜底下,隱約露出一個用報紙包裹的、方方正正的東西的輪廓——那是他提前準備好的五十塊錢。
鄭股長的目光在網兜上停留了一瞬,臉上露出了更深的笑容:“好說,好說。都是為了工作嘛!你們先把材料報上來,我們一定……認真研究,實事求是!”
從鄭股長宿舍出來,夜風一吹,秦建國打了個寒顫,但心裡卻有一股火在燒。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更危險的鋼絲。與鄭股長的這種交易,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出事,就是萬劫不複。
但他沒有退路。他不僅要利用這次征地,為靠山屯,也為自己,攫取一筆合法的、或者說看似合法的啟動資金。他看中的,不僅僅是那點補償款的回扣,他有一個更大的圖謀——他要借此機會,參與到磚窯和蜂場的“重建”或“轉型”中去!
第二天,他找到趙大山,將昨晚與鄭股長“溝通”的結果隱去了行賄細節)告訴了他,強調要儘快準備詳儘的材料,把磚窯的建造成本、蜂群的規模價值往高了報。
趙大山將信將疑,但看到了一絲希望,立刻組織人手去辦。
與此同時,秦建國開始頻繁地在屯子裡走動,尤其是那些在磚窯和蜂場乾活、或者家裡有壯勞力的社員家。他不再僅僅是以指揮部乾部的身份,更多是以老支書的姿態,與他們談心,分析礦山建設帶來的機遇。
“征地是陣痛,但也是機會!”秦建國對圍攏過來的社員們說,“國家建設需要大量的磚瓦!咱們有技術,有勞力,補償款下來,完全可以找個新地方,建一個更大、更好的磚窯!不光供應礦山,還能往外賣!”
“還有蜂場,林子沒了,可以往更深的山裡遷,或者,咱們可以試著養更多的家蜂!礦山來了這麼多人,蜂蜜還怕賣不出去?”
他描繪的藍圖,帶著現實的考量和對未來的憧憬,極大地安撫了惶惑的人心。社員們覺得,這個見過世麵的老支書,總能帶領大家找到出路。無形中,他在屯子裡的威望和影響力,借著這次危機,進一步提升。
幾天後,靠山屯上報的征地補償材料,經過鄭股長“實事求是”的核算,批複下來了。補償金額比趙大山等人預想的要高出不少!雖然依舊無法完全彌補損失,但足以讓屯子緩過氣來,並且有了重建副業的啟動資金。
屯子裡一片歡騰,趙大山對秦建國更是感激不儘。而秦建國,也如願地從鄭股長那裡,得到了一筆“辛苦費”——一百塊錢。這筆錢,拿得他心驚肉跳,卻又覺得理所應當。
更重要的是,他順勢向趙大山和屯委會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成立一個“靠山屯工副業生產小組”,由他牽頭,利用這筆補償款和屯裡的勞力、技術,負責磚窯重建、蜂場搬遷,並嘗試拓展其他為礦山服務的項目,比如組織勞力承包一些土石方工程,或者成立一個馬車運輸隊。
他的提議,得到了大多數社員的擁護。大家都相信,跟著秦建國乾,有錢賺,有盼頭。
就這樣,秦建國巧妙地利用礦山征地這場危機,不僅保住了自己的財路,化解了潛在的威脅,更成功地從一個邊緣的護林員、指揮部的普通乾事,轉身成為了靠山屯集體工副業的實際掌舵人!他手中掌握的,不再是隱秘的黑市交易網,而是光明正大的集體經濟資源!
他站在即將重建的磚窯選址上,看著忙碌的社員和遠處礦山工地的塵煙,眼神深邃。他知道,一條更寬闊、也更複雜的路,在腳下鋪開了。他積累財富的方式,必須隨之改變。以前是偷偷摸摸的狩獵和倒賣,現在,他要堂堂正正地,利用這時代的浪潮和手中的資源,去搏一個更大的未來。
他摸了摸懷裡那封剛收到的、沈念秋報告石頭小家夥的信,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意。距離目標,似乎又近了一步。但前方的風浪,也必將更加洶湧。他不僅要麵對市場的風險,還要應對指揮部內部可能存在的眼紅和傾軋,更要時刻提防著鄭股長那樣的“合作夥伴”反噬,以及……公安那雙或許從未遠離的眼睛。
山林在轟鳴中改變著模樣,而秦建國的命運之舟,已經駛入了更廣闊的,卻也暗礁遍布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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