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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的餘波還在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孫老師又發來信息,說孩子們對木工的熱情不減,幾個家長私下商量,能不能請秦師傅幫忙,統一采購一批安全的兒童木工工具如打磨用的砂紙塊、塑料安全鋸、圓頭木銼等)和適合的軟木料如椴木、鬆木),由家長自發組織,在周末找個合適的空地比如社區活動室),請秦師傅偶爾過來指導一下,絕不影響他正常工作。家長們願意支付合理的材料費和指導費。
這個提議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既考慮了秦建國的實際情況,也照顧了孩子們的興趣和安全。沈念秋把信息給秦建國看時,他沉吟了許久。
“工具和料,我可以幫忙找靠譜的渠道。指導……”他皺了皺眉,“偶爾去看看,提點一下,倒不是不行。但說好,不能定期,我這兒活忙起來沒準。而且,安全責任必須說清楚,我隻是提供技術建議,活動組織、安全監護是家長們自己的事。”
“這樣好,有彈性,你也輕鬆些。”沈念秋說,“我跟孫老師再細化一下。”
於是,這件事以一種相對鬆散而安全的方式提上了日程。秦建國聯係了相熟的木材商和工具商,訂了一批適合兒童初學的軟木方料和安全工具包。他覺得,這或許是個折中的辦法,既回應了孩子們的熱情,又不至於讓自己陷入難以掌控的日常教學事務中。
周五下午,老錢來取修好的象棋盒。拿起盒子,對著光左看右看,又用手指細細摩挲修補處,半天才驚歎道:“神了!秦師傅,您這手藝真是神了!這要不是我知道哪兒磕了,根本找不出來!這顏色,這紋理,連貝殼的光澤都差不多!多少錢?您說!”
秦建國報了個很實在的價格,幾乎隻算了材料費和一點手工費。老錢卻覺得給少了,硬是多塞了一些,千恩萬謝地走了,說以後有朋友需要修老物件,一定介紹過來。
傍晚,秦建國正在給多寶格的櫃門試裝合頁,院門被敲響了。來的是一位六十多歲、氣質儒雅的老者,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手裡拎著一個不大的、用藍布包得嚴嚴實實的方形物件。
“請問,是秦建國秦師傅嗎?”老者聲音溫和。
“我是。您請進。”秦建國放下工具,擦了擦手。
老者走進院子,目光先是被工棚裡那矗立著的、已接近完工的多寶格吸引,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轉向秦建國,自我介紹道:“敝姓陳,陳墨,是市文史館的退休人員。前兩天在博物館聽了您的講座,深受啟發。今天冒昧打擾,是有件東西,想請您給掌掌眼,看看……還有沒有救。”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將藍布包放在院子的石桌上,一層層打開。裡麵露出的,是一個黑漆漆的、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木匣子,大約一尺見方,三寸來高。木匣表麵似乎原本有漆繪或鑲嵌,但如今已斑駁陸離,布滿汙垢和劃痕,一角還有明顯的磕碰缺損。更嚴重的是,匣蓋與匣體之間的合頁完全鏽死,無法打開,匣體本身也有輕微的開裂變形。
“這是我曾祖父留下的,據說曾是裝印章或重要信函的。傳了幾代,就成了這樣。我也找過人看,有的說朽得太厲害,沒法修了;有的說能修,但得把舊漆全刮掉,重新上漆做舊,我不太願意。”陳老先生語速緩慢,帶著珍視與無奈,“聽了您的講座,我覺得您或許能理解……我就是想,如果能修,儘量保持它原來的樣子,哪怕破舊,也是它本來的樣子。”
秦建國沒有立刻說話,他先是用手輕輕拂去匣子表麵的浮塵,然後湊近了,從不同角度仔細觀察。他看木質的紋理走向,看漆皮剝落處的底層,看榫卯結構的隱約痕跡,看磕碰缺損處的斷麵,甚至輕輕掂了掂分量,用手指關節叩擊不同部位,聽聲音。
王小川和李剛也停下了手裡的活,好奇地圍過來看。沈念秋聽到動靜,也從屋裡出來,站在一旁。
看了足有十來分鐘,秦建國才直起身,對眼含期待的陳老先生說:“陳老師,這東西能修。木質是楠木的,底子還好,沒被蟲蛀,隻是受潮有些變形。漆是傳統的黑漆,下麵還有隱約的描金紋樣,可惜剝落太厲害。合頁鏽死,可以慢慢潤開或者更換。開裂和磕碰,可以修補。但是,”他頓了頓,“要完全恢複原樣不可能。修完之後,它還是個老物件,會有修補的痕跡,漆麵也不可能複原如新。我隻能做到阻止它繼續壞下去,把結構加固好,清理掉汙垢,讓原來的紋樣儘量清晰些,再補好缺損,最後上一層薄薄的保護性塗料。它看起來,還是會很舊,但會變得‘健康’、‘整潔’一些。您能接受嗎?”
陳老先生聽了,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露出釋然和敬佩的神色:“能!太能了!秦師傅,您說的,正是我心裡想的!我不要它變成新的,我就要它還是它,隻是……隻是彆再這麼破敗下去,能安安穩穩地再傳下去。該有的歲月痕跡,就讓它留著,那是它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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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建國點點頭:“那行。這東西修複起來比較費時,我得慢慢來。尤其漆麵清理和紋樣辨認,急不得。您要是放心,就放我這兒。”
“放心!一百個放心!”陳老先生連忙說,“時間您定,價錢您說。”
秦建國大致估了個工時和材料費,陳老先生爽快答應,留下匣子,又仔細看了幾眼多寶格,才告辭離去。
送走陳老先生,天色已近黃昏。晚霞給院子染上一層暖金色。那方小小的、傷痕累累的楠木印匣,靜靜地躺在石桌上,像一個沉默的謎題,又像一段凝固的時光。
“師父,這盒子……看起來比張大爺的藤椅還麻煩。”王小川小聲說。
“嗯。”秦建國重新拿起那印匣,仔細端詳,“藤椅是結構問題,材料也普通。這個,涉及木質、漆器、金屬件,還有可能存在的裝飾工藝。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不能用力過猛,否則可能造成二次傷害。這是個細活兒,也是學問。”
他看向兩個徒弟:“你們看,這盒子雖然又臟又破,但榫卯是暗榫,做工很講究。漆層下麵隱約有金線,說明當年不是普通物件。修複它,不光要用手,更要用眼,用心,去猜它原來是什麼樣子,去理解當年做它的人,想賦予它什麼樣的美。”
李剛若有所思:“就像破譯一段密碼,或者修複一份殘缺的古籍?”
“有點那個意思。”秦建國將印匣小心地用軟布重新包好,拿進工棚,放在一個穩妥的角落,“明天開始,先處理這個。多寶格的活兒,小川你負責最後一遍精細打磨和檢查,李剛你負責把五金件全部裝好,調試好。都仔細點,咱們爭取下周末前,能把多寶格的主體完成,讓客戶來看。”
“是,師父!”
夜幕降臨,工棚裡亮起了燈。多寶格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像一位即將盛裝登場的沉默君子。而角落裡那個不起眼的藍布包,則靜靜地等待著一次緩慢而謹慎的喚醒。
秦建國吃了晚飯,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休息。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裡,就著屋裡的燈光和天上的星月,又翻開那個記錄修複案例的筆記本。在關於楠木印匣的新一頁上,他畫下簡單的形狀,記錄下初步觀察到的特征、問題和修複思路。他寫得很慢,字跡工整。晚風拂過,帶著槐花的餘香和遠處隱約的市聲。
沈念秋端了杯茶出來,放在他手邊:“還不睡?又想那個盒子呢?”
秦建國端起茶杯,焐著手:“嗯,想想從哪裡下手。先去汙,看看漆下到底有什麼。合頁得用油慢慢浸潤,不能硬撬。楠木變形不算嚴重,可以用蒸汽熏蒸慢慢矯正……”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梳理思路。
沈念秋在他旁邊坐下,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她知道,丈夫又進入了一種專注的狀態,這種狀態,在他麵對有挑戰的老物件時,時常出現。那方小小的印匣,連同它承載的未知往事,已經成了他接下來一段時間裡,需要小心嗬護、耐心對話的另一個“生命”。
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悠長而蒼涼,劃破夜的寂靜。工棚裡,似乎還殘留著白日裡木屑的微塵在燈光中緩緩飛舞。明天,又將是在木香與謎題中開始的一天。秦建國合上筆記本,喝了一口微溫的茶,望向夜空。星河淡淡,月色如水,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比手中楠木印匣更加久遠的故事。而他要做的,隻是聆聽,然後,用雙手,讓一段可以觸摸的時光,繼續它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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