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淵底,非是想象中純粹的黑暗或熔岩翻滾,而是一片光怪陸離、令人作嘔的“生機”地獄。
這裡是汙穢的母巢,世界潰爛的傷口深處。
腳下並非岩石或泥土,而是某種粘稠、搏動的暗紫色肉毯,覆蓋著整個淵底,如同巨大生物腐爛的內臟壁。無數扭曲的、半透明的管道在其中蜿蜒起伏,輸送著粘稠的、散發著熒光的墨綠色膿液。這些管道時而鼓起,時而收縮,發出沉悶的“咕嚕”聲,像是腐敗巨獸的腸道在蠕動。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腥甜與腐朽混合的氣息,吸一口便覺肺腑灼痛,神識都仿佛被蒙上一層粘膩的油汙。無處不在的低語,不再是模糊的誘惑,而是尖銳的、充滿惡意的嘶鳴,直刺靈魂深處,試圖將任何闖入者的理智徹底撕碎。
五光十色的詭異菌類在肉毯上叢生,它們形態扭曲,有的像尖叫的人臉,有的如蠕動的觸手,散發著迷幻而致命的孢子粉塵。偶爾有巨大的、覆蓋著粘液和骨刺的源獸在遠處陰影中爬過,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猩紅的複眼警惕地掃視著這片它們視作聖地的領域。
荊青冥,便站在這片汙穢母巢的核心區域。
這裡相對空曠,肉毯中央凹陷下去,形成一個直徑約十丈的“池子”。池中並非水,而是近乎凝固的、漆黑如墨、粘稠如瀝青的液體——最精純、最本源的汙穢濃縮物。它像一顆巨大的、緩慢搏動的黑色心臟,每一次“收縮”,都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汙染威壓,連空間都為之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池麵蒸騰著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每一縷都蘊含著足以瞬間異化元嬰修士的恐怖力量。
這便是汙穢的源頭之一,葬神淵底孕育的“穢核”。
荊青冥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黑光,那是他自身黑蓮領域的雛形,在竭力抵抗著來自穢核的無形侵蝕和心靈尖嘯。即便如此,他那張愈發棱角分明、透著修羅般冷硬氣息的臉上,也罕見地浮現出一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瞬間又被領域之力蒸乾。他的左眼深處,那朵微縮的黑蓮印記瘋狂旋轉,貪婪地吸收著外界湧來的汙染,卻又隱隱透出一絲被“撐到”的滯澀感。
這裡太“濃”了,濃到連他這個以汙染為食的怪物,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燒紅的烙鐵,臟腑經脈都在被狂暴的能量衝刷、灼燒。若非枯榮道典自行運轉,瘋狂轉化著湧入的汙穢之力,他恐怕早已被同化或撐爆。
他死死盯著穢核中心。在那裡,一點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純淨白光,頑強地閃爍著。
淨世白蓮的種子。
它並非實物,更像是一團凝聚的光,形態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隻有嬰兒拳頭大小。它散發著一種與周圍汙穢格格不入的聖潔氣息,微弱卻無比堅韌,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吞噬,卻又始終不曾熄滅。
荊青冥的指尖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專注和體內力量的劇烈衝突。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準了穢核中心那點微弱的白光。
“精血為引,生機為壤……”他低聲呢喃,聲音在汙穢的低語中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嗤!
一道幽暗的鋒芒閃過,他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猛地一劃。沒有鮮血飛濺,一道深邃的、仿佛蘊藏著星辰與深淵的暗紅色血線驟然出現。這血線甫一出現,周圍狂暴的汙穢氣息竟為之一滯!那並非凡血,而是蘊含著他花仙血脈本源、修羅意誌以及海量吞噬轉化後的枯榮之力的精血!
一滴,兩滴,三滴……
粘稠如汞、色澤暗紅卻內蘊金芒的精血,如同擁有生命的寶石,沉重地滴落。它們並未墜入下方的穢核黑液,而是在荊青冥強大的神念操控下,精準地穿透那粘稠如實質的汙穢屏障,如同投入滾油中的水滴,發出“滋滋”的劇烈灼燒聲,直射向那點微弱的白光!
噗!噗!噗!
精血與白蓮種子接觸的刹那,異變陡生!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反而是一種奇異的“吮吸”。那點微弱白光仿佛瞬間被注入了強心劑,光芒猛地一漲,由微弱的螢火,變成了明亮的燭火!純淨的白光如同最鋒利的劍,驟然刺破了包裹它的濃稠黑暗,在穢核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穩定的光球。
然而,這光芒的代價是巨大的!
荊青冥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由蒼白轉為一種不健康的金紙色。那三滴精血,蘊含著他生命本源的力量,甫一離體,便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虛弱感。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剝離,靈魂都為之顫抖。他悶哼一聲,強行穩住身形,體內枯榮道典運轉到極致,瘋狂吞噬周圍的汙穢能量,試圖彌補這瞬間的巨大虧空。
“還不夠!”荊青冥眼中厲色一閃,左眼黑蓮急速旋轉,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將周圍海量的汙穢黑氣強行扯入體內。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毫不在意,右手掌心那道傷口非但沒有愈合,反而在他意誌控製下,猛地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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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
這一次,不再是滴落,而是一道暗金色的血泉,如同決堤般從他掌心傷口噴湧而出,化作一道凝練的血線,源源不斷地注入那穢核中心的白光之中!
嗡——!!!
白蓮種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純淨、聖潔,帶著一種淨化萬物的磅礴意誌,瞬間將直徑一丈範圍內的汙穢黑液強行排開、淨化!一個純白色的光繭在穢核中心形成,劇烈地搏動著,如同孕育著一個新生的神靈。光繭表麵,隱約可見一朵蓮花的虛影正在緩緩凝聚、舒展花瓣。
恐怖的吸力從光繭中傳來!
荊青冥感覺自己的生命本源正在被瘋狂抽取!那感覺,比被源獸撕咬、被萬劍穿心更加痛苦,仿佛靈魂被一點點抽離、磨碎。他挺拔的身軀控製不住地微微佝僂,豆大的汗珠混合著皮膚下滲出的細微血珠滾落,還未落地就被淋雨蒸乾。他咬緊牙關,牙齦甚至滲出血絲,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瘋狂而堅定的火焰,死死鎖定著那搏動的光繭。
枯榮道典的運轉已經超越了極限。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狂暴的能量旋渦,無儘的汙穢被吞噬、被強行轉化為一股股駁雜的生機,再被那光繭毫不留情地抽走。這個過程痛苦萬分,轉化的效率遠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他像一根兩頭燃燒的蠟燭,一頭在汙穢中汲取,一頭在為白蓮獻祭。
就在這時!
異變再生!
並非來自淵底汙穢,也非來自搏動的光繭,而是來自頭頂——那被汙穢瘴氣與扭曲空間遮蔽的深淵上空!
嗤!嗤!嗤!嗤!嗤!
五道刺目欲盲的金色劍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帶著斬斷一切、淨化萬物的淩厲氣勢,毫無征兆地破開層層汙穢瘴氣,精準無比地朝著穢核中心的白色光繭——以及光繭旁正承受著巨大痛苦的荊青冥——狠狠劈落!
每一道劍光都凝練到了極致,蘊含著林風那被嫉妒、恐懼和“淨化”執念扭曲到極致的金係劍意!劍光未至,那股欲將萬物切割、粉碎、徹底抹除的鋒銳意誌,已先一步降臨!
時機歹毒到了極點!
正是荊青冥精血大量流失、枯榮道典全力運轉轉化汙穢、心神與身體都處於最脆弱、最緊繃狀態的瞬間!也是淨世白蓮種子剛剛被精血激活,正處於最不穩定、最需要保護的關鍵時刻!
“荊青冥!褻瀆聖物,勾結汙穢,今日便是你伏誅之時!這邪種,與你一同灰飛煙滅吧!”林風那充滿怨毒與殺意的厲喝聲,如同雷霆炸響,穿透汙穢的阻隔,震蕩著整個淵底!
五道奪命金虹,撕裂空間,帶著淨化一切“異端”的決絕,已至光繭與荊青冥頭頂!
死亡的鋒銳,瞬間刺穿了汙穢的粘稠與精血流失帶來的虛弱麻木。
荊青冥那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頭頂!
五道!鎖定光繭與他!
時機……精準得令人發指!
林風!果然是他!還有……那幾道熟悉又令人厭惡的氣息,是“淨化派”的走狗長老!
荊青冥心中瞬間湧起滔天殺意,幾乎要衝垮理智的堤壩。這群陰魂不散的蒼蠅!竟敢在他培育救父白蓮的關鍵時刻,偷襲這脆弱的光繭!
精血仍在瘋狂流逝,被那貪婪的光繭吮吸著。劇烈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四肢百骸。強行中斷?那之前的心血、流失的精血將徹底白費!父親最後一線生機也將斷絕!白蓮種子失去他精血和枯榮之力的持續滋養,在這恐怖的穢核中心,瞬間就會被汙穢徹底吞噬、異化!
不能退!不能斷!
但頭頂的金色死亡,已迫在眉睫!
千鈞一發!
“吼——!”
荊青冥喉嚨裡爆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那聲音混合著痛苦、憤怒與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瘋狂獸性!他佝僂的身體猛地挺直,仿佛承受著萬鈞重壓的脊梁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左眼之中,那朵黑蓮印記瞬間旋轉到了極致,幽暗的光芒幾乎要透出眼眶!
“枯木衛!!!”
意念如同炸開的驚雷,在淵底回蕩。
轟!轟!轟!轟!轟!
五道墨綠色的流光,裹挾著濃鬱的死亡與枯敗氣息,如同從地獄最深處射出的冥火箭矢,以比金色劍光更快一線的速度,從荊青冥身後的汙穢陰影中悍然射出!
那並非真正的箭矢,而是五具……枯木衛!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高大魁梧,筋肉早已乾癟風化成堅韌的木質紋理,關節處纏繞著漆黑的毒藤;有的身形佝僂,隻剩森森骨架被灰褐色的枯木包裹,眼眶中燃燒著幽綠的魂火;有的甚至保留著部分生前猙獰的獸形輪廓,獠牙外露,覆蓋著布滿裂紋的木質甲殼。
它們周身縈繞著肉眼可見的灰色死氣,那是被枯榮道典抽乾生機、灌注了汙染與怨念的終極兵器。在荊青冥意念驅動下,它們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半點防禦姿態,如同最忠誠也最瘋狂的敢死隊,以自身腐朽之軀,悍然撞向那五道奪命的金色劍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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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隻有一個:擋住!哪怕粉身碎骨!
噗!嗤!哢嚓!轟隆——!
刺耳的碰撞與爆裂聲瞬間炸響!
枯木衛的材質再堅韌,蘊含的死氣再濃鬱,麵對林風含怒出手、凝聚了“淨化派”鋒銳劍意的全力一擊,也顯得脆弱不堪!
第一具枯木衛,被金虹貫穿頭顱,蘊含淨化之力的劍氣瞬間爆發,將它腐朽的頭顱連同半邊肩膀炸成漫天飛濺的木屑和汙血!殘軀被劍氣餘波狠狠掃飛,撞入後方的汙穢肉毯中,激起一片粘稠的膿液。
第二具,試圖以覆蓋著骨刺的手臂格擋,金虹斬落,骨刺連同手臂瞬間化為齏粉,劍光餘勢不減,將其胸膛貫穿撕裂!
第三具、第四具……幾乎是在接觸的瞬間,就被狂暴的金色劍氣撕碎、淨化、化為烏有!
唯有第五具,那具保留著生前強大妖獸輪廓的枯木衛,似乎蘊含著一絲殘存的本能戰鬥意識。它在撞擊的瞬間,身體猛地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避開了要害,任由金虹穿透它相對不那麼核心的腹部。同時,它布滿裂紋的木質利爪,帶著一股同歸於儘的狠厲,狠狠抓向劍光尾端那稍縱即逝的凝滯點!
嗤啦!
金虹被這亡命一擊微微帶偏了一絲軌跡,枯木衛的利爪連同半個身體在淨化劍氣下化為飛灰,但它也成功讓那道原本直刺荊青冥後心的劍光,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右肩外側掠過!
刺啦!
荊青冥右肩的衣袍瞬間化為飛灰,一道深可見骨、皮肉焦黑的傷口出現!傷口邊緣殘留著絲絲縷縷的金色劍氣,如同附骨之疽,瘋狂地侵蝕著他的血肉,試圖鑽入經脈,帶來劇烈的灼痛和破壞!
“呃!”荊青冥身體再次劇震,悶哼出聲,嘴角溢出一縷暗金色的血絲。這不僅僅是皮肉傷,林風的劍氣帶著強烈的“淨化”意誌,與他體內運轉的枯榮之力、吸收的汙穢能量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如同冰水澆入滾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