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朵花,是通行證?還是…對她命運的某種冰冷宣判?
它來自花境深處,來自那個她曾鄙夷、背叛、如今卻掌控著她生死榮辱的男人。花瓣邊緣的鮮血,像是最尖利的針,狠狠刺穿了她最後的尊嚴。
希望與絕望,救贖與羞辱,在這朵小小的白花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她顫抖著,看著那朵觸手可及卻又仿佛重若千斤的花,久久不敢彎腰拾起。
高台之上,荊青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在了那朵被血跡染邊的白花之上。他俊美卻冰冷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黑蓮領域反饋回來的、蘇清漪那劇烈波動的、混雜著恐懼、悔恨、卑微與掙紮的情緒。
他緩緩閉上眼,如同在感受著一場無聲的審判。
花境懸天律,鐵則已立。但人心的審判,才剛剛開始。這朵染血的白蓮,將是蘇清漪踏入無間地獄的第一步。她能否承受這枯榮律法下的“生”,還未可知。
無間花境,在枯榮流轉中,正式開啟了它鐵血與救贖並存的時代。而那虛空深處的低語,似乎也因這新生的秩序之地,而變得更加清晰了一分。
寒風卷著葬骨峽特有的、混合著硫磺與腐敗微粒的塵沙,刮過蘇清漪布滿淚痕和汙跡的臉頰,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她站在那片由猙獰魔植構成的死亡壁壘前,目光死死釘在地上那朵小小的白花上。
純淨的白,柔和的光暈,花蕊中心那點跳動的、仿佛能灼傷靈魂的微小白焰——這是她家族傾儘所有也無法得到的、真正的淨化希望。可那花瓣邊緣幾點新鮮的、暗紅色的凝固血跡,卻像最惡毒的嘲笑,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這朵花,是通行證?是施舍?還是……一把插在舊日傷口上、並狠狠攪動的鹽?
荊青冥。
這個名字在她心底翻滾,帶起滔天的悔恨、刺骨的恐懼,以及被碾碎成齏粉的驕傲。她曾高高在上,視他為累贅,親手碾碎象征情誼的青冥草,投入林風金輝籠罩的懷抱。如今,家族在汙穢浪潮中崩潰,族人哀嚎待斃,她視為倚仗的天驕林風,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際,隻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和一句“淨化大義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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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般絕望,竟隻有這被她棄如敝履的“柔弱花仙”,這被世人視為“人形汙染源”的怪物,掌控著一線生機。
她顫抖著,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粗糙的地麵,汙黑的泥土嵌入指縫。拾起它?意味著向過去那個愚蠢傲慢的自己低頭,承認自己錯得徹徹底底,承認他才是掌控生滅的存在。不拾?身後是族人在汙染中痛苦掙紮、逐漸異化的淒厲哭嚎,每一聲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靈魂上。
“蘇師姐,你看這‘枯木’,可還入眼?”大比時那冰冷俯視的眼神,如同詛咒,在腦海中重現。
“昔日嫌我柔弱累贅…今朝爾等生死皆在我一念。誰才是累贅?”天火遺跡頂端的宣判,更是如同烙印,灼燒著她的神經。
屈辱的淚水混合著塵土,在她臉上衝出泥濘的溝壑。她曾是萬靈仙宗的天之驕女,如今卻在這汙穢之地的邊緣,如喪家之犬般徘徊,乞求那個被她拋棄之人的憐憫。
那朵染血的白花,靜靜地躺在地上,散發著純淨的光與不祥的血腥味,仿佛在無聲地發問:你的尊嚴,值多少條族人的性命?
最終,一聲來自記憶深處、幼弟被汙染侵蝕時撕心裂肺的哭喊,徹底擊潰了她最後的防線。
“啊——!”她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猛地向前撲去,不是優雅的彎腰,而是如同搶奪救命稻草般的狼狽抓取。
她的手,那曾經被無數人讚美為“如玉如蘭”的手,此刻沾滿汙穢,顫抖著、痙攣著,一把抓住了那朵染血的白花!
指尖觸碰到冰涼光滑的花瓣和粘膩凝固的血跡,兩種截然相反的觸感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湧上喉頭。但她死死攥住了它,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就在她抓住白花的瞬間,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意誌,如同冰冷的電流,順著她的指尖湧入腦海。
並非聲音,而是一道冰冷、不容置疑的指令,直接烙印在意識深處:
“執此花,入花境。噬魔花前,跪候。”
沒有稱呼,沒有解釋,隻有赤裸裸的命令。如同主人對仆役,如同神明對螻蟻。
蘇清漪身體劇烈一顫,攥著白花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跪候……荊青冥要她跪在那些猙獰恐怖的食人花前等候發落!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幾乎讓她窒息。她曾無數次接受過宗門弟子的跪拜,何曾想過自己會有這樣屈辱的一天?尤其,是在他麵前!
花境核心,黑石高台之上。
荊青冥閉合的雙眸緩緩睜開,深黑的瞳孔深處,仿佛有幽潭在微微波動。通過覆蓋整個花境的黑蓮領域,他清晰地“看”到了花境外圍發生的一切——那劇烈的掙紮,那崩潰的嗚咽,那狼狽的撲搶,以及此刻那攥著染血白花、因屈辱而劇烈顫抖的身影。
蘇清漪內心翻江倒海的痛苦、悔恨、恐懼和那幾乎將她撕裂的羞恥感,如同最強烈的負麵情緒風暴,被黑蓮領域敏銳地捕捉、放大,絲絲縷縷地反饋回來。
這些情緒,這些源自背叛者靈魂深處的煎熬,並未在荊青冥心中掀起半分憐憫的波瀾。相反,一絲冰冷而純粹的掌控感,如同飲下甘冽的清泉,悄然滋潤著他黑蓮深處沉寂的權柄。昔日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如今匍匐在他定下的規則邊緣,乞求他賦予的生路,這本身就是對“枯榮律”最有力的詮釋,也是對力量本質最赤裸的證明。
生殺予奪,皆由我心。背叛的代價,需以尊嚴和靈魂來支付。
他嘴角牽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而漠然。
“莫穀主。”荊青冥的目光轉向依舊恭敬肅立的遺塵穀眾人,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既入花境,自當遵守枯榮律。你等暫歸花境左使他指向枯木衛首領)調度,熟悉律法,清點貢獻。所需‘淨靈露’,依律兌換。”
“遵境主令!”莫懷山躬身領命,心中卻暗自凜然。他雖未感知到花境外圍的具體情況,但荊青冥剛才閉目時那一閃而逝的、仿佛在品味著什麼的氣息,讓他隱隱感到一絲心悸。這位年輕的境主,其冷酷與掌控欲,遠超他的預估。遺塵穀的未來,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荊青冥不再多言,轉身走向依舊昏迷的父親。他盤膝坐在荊父榻旁,掌心重新浮現出那朵凝實的白焰黑蓮。蓮心白焰跳躍,散發出溫和而精純的生機,源源不斷地注入荊父體內,滋養著其受損的神魂本源。
廣場上,遺塵穀眾人在枯木衛沉默的引導下開始融入花境的秩序。新加入的汙染者們,在經曆了枯榮律的威懾與淨靈露希望的洗禮後,也各自散去,或去熟悉環境,或去尋找能換取貢獻的工作。核心廣場漸漸恢複了秩序運轉的平靜,隻有那根枯榮律柱依舊無聲矗立,散發著幽深的墨綠光芒,如同這片穢土之上冰冷的審判之眼。
時間在花境略顯壓抑的平靜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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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枯木衛首領那沙啞如枯木摩擦的聲音在荊青冥身後響起,“罪人蘇清漪,已跪候於東三區‘噬魔花陣’前。如何處置?”
荊青冥沒有立刻回應。他依舊專注地維持著對荊父的生機輸送,白焰在黑蓮上安靜地燃燒。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收回部分心神,指尖在黑蓮上輕輕一點。
嗡!
黑蓮微微一顫,荊青冥的意識瞬間與花境邊緣東三區的那幾株猙獰巨大的噬魔花連接在一起。
視野切換。
巨大的、布滿螺旋利齒的口器近在咫尺,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口器邊緣滴落的腐蝕性粘液,將下方的黑色岩石灼燒出一個個細小的坑洞,發出“滋滋”的輕響。
就在這恐怖巨口的下方,一個單薄的身影正僵硬地跪在那裡。
是蘇清漪。
她背對著花境核心的方向,麵對著噬魔花那深不見底的咽喉,身體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地顫抖著。她緊緊攥著那朵染血的白花,將它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她最後的屏障。她的頭深深低下,淩亂肮臟的發絲垂下,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隻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無法抑製地聳動。
荊青冥的“視線”落在她的背上。那曾經挺直如青竹的脊背,此刻在巨大的恐懼和羞恥的雙重壓迫下,彎折成一個卑微的弧度。她周身的情緒波動,通過噬魔花這個特殊的“節點”,被黑蓮領域清晰地感知著:
如同實質的恐懼,幾乎要凝成冰霜,將她從內到外凍結。那是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的本能反應,噬魔花每一次微小的蠕動,每一次粘液滴落的聲音,都像重錘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深入骨髓的羞恥,則像無數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她殘存的驕傲。跪在曾經不屑一顧的“怪物”所造的魔花前,如同等待宰割的牲畜,這份屈辱比任何酷刑都更讓她痛苦。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跪下”、“罪人”這些詞在她腦海中的轟鳴。
悔恨如同毒藤,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如果當初沒有退婚……如果當初相信他……如果……沒有如果。現實的冰冷和殘酷將她所有的幻想都碾得粉碎。族人的哭嚎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與眼前噬魔花的低吼交織在一起,形成最絕望的挽歌。
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淹沒的怨恨。對荊青冥如此冷酷、如此踐踏她尊嚴的怨恨。但這怨恨剛冒頭,就被更巨大的恐懼和求生欲狠狠壓了下去,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她就那樣跪著,在象征死亡的魔花陰影下,在冰冷汙穢的土地上,在無邊的恐懼與屈辱中,等待著那個決定她和她族人生死的裁決。時間對她而言,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刀尖上煎熬。
荊青冥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如同欣賞一件剛剛完成的、充滿痛苦掙紮的藝術品。
染血的白花,跪候的罪人。
這畫麵,完美地詮釋了他所建立的秩序——枯榮流轉,生滅由心。背叛者,需在恐懼與屈辱中,親嘗自己種下的苦果。
他沒有立刻下達指令。
意識緩緩從噬魔花上收回,重新歸於本體。
他依舊盤膝坐在父親榻前,掌心的黑蓮白焰安靜燃燒,映照著他俊美卻毫無表情的側臉。花境核心廣場的風,帶著新秩序運轉的微塵氣息,吹拂過他黑色的衣角。
跪候著吧。
讓恐懼和悔恨,再深刻一些。
讓那染血的白花,再冰冷一些。
無間花境的律法,需要這樣的祭品來銘刻它的威嚴。
而虛空深處,那古老而悲傷的低語,似乎也因這花境內上演的、充滿人性掙紮與權力更迭的一幕,而變得更加清晰了幾分,如同遙遠的歎息,拂過這片新生的穢土淨地。
荊青冥的意識從噬魔花那猙獰的感官中抽離,回歸花境核心廣場。廣場上,遺塵穀眾人在枯木衛沉默的引導下,正開始融入花境那冰冷而高效的初始秩序。莫懷山站在一旁,看似在觀察花境布局,渾濁卻銳利的目光卻不時掠過荊青冥那沉靜如淵的背影,以及遠處荊父身上那層微弱的守護白焰。
這位遺塵穀主的心中,並不像表麵那般平靜。
荊青冥在廣場上展現的鐵血手腕——瞬間轉化枯木衛的冷酷、律令烙印天地的威嚴、以及那神乎其技的“偽·淨靈焰”——都讓他這位掙紮於汙穢邊緣百年的老牌修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以及一絲深藏心底的……忌憚。
他能感覺到,荊青冥對趙虎施救時,那白焰中蘊含的,不僅僅是對汙染的淨化之力,更有一種更本質的、對生機的絕對掌控!那朵在汙穢傷口上綻放的白花,是創造!是掠奪汙染後反哺的生機具象化!
這超出了莫懷山對“利用汙染”的理解範疇。他自己窮儘一生,也隻能做到壓製、封印、或者用特殊方法將汙染轉化為暫時爆發的力量,代價慘重且不可控。而荊青冥,卻在嘗試……馴服?甚至……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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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榮流轉,生死由心……”莫懷山心中默念著那根石柱上冰冷的律令,目光再次掃過那具新生的枯木雕像。雕像臉上凝固的驚恐表情,無聲訴說著違背此律的下場。“此等偉力,此等心性……無間花境,究竟是救贖之地,還是……”
他不敢深想下去。遺塵穀已無退路,投效是唯一的生機。他隻希望,這位年輕的境主,能保留一絲對同類的……憐憫?哪怕隻是一絲交易的餘地。
就在這時,荊青冥睜開了眼睛。並非看向莫懷山,而是微微側頭,目光投向花境東側,那噬魔花陣的方向。他深邃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冰冷的幽深,仿佛在欣賞一幅無關緊要的畫。
莫懷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能看到一片被毒瘴和扭曲魔植遮蔽的灰暗天際線。但他敏銳地捕捉到,荊青冥那冰冷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玩味?如同巨龍在神視爪下掙紮的螻蟻。
“左使。”荊青冥的聲音平淡無波,打破了廣場的沉寂。
枯木衛首領,那個高大的木質人形,如同鬼魅般無聲出現在荊青冥身側,單膝跪地:“主上。”
“將那罪人,帶至此處。”荊青冥的指尖,不知何時又撚起了那朵凝實的白焰黑蓮,蓮心白焰跳躍,映照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讓她…跪在律柱之下。”
“遵命。”枯木衛首領發出沙啞的摩擦聲,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莫懷山心頭一凜。罪人?律柱之下?他瞬間聯想到了花境外圍那個徘徊的氣息。能讓荊青冥特意用“罪人”稱呼,並要跪在剛剛立下的律柱之下接受審判的……會是誰?他隱約猜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很快。
一陣沉重拖遝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從廣場邊緣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枯木衛首領如同拎著一件破布包裹,單手抓著一個人的肩膀,將她拖行而來。那人衣衫襤褸,幾乎無法蔽體,露出的皮膚上布滿擦傷和汙垢,淩亂的頭發黏在臉上,遮住了大半麵容。她的一條腿似乎受了傷,無法著力,被拖行時在堅硬的黑岩地麵上留下斷續的暗紅色拖痕——那是膝蓋在粗糙地麵上反複摩擦出的血跡。
她被拖到那根散發著幽深墨綠光芒的枯榮律柱之下。
枯木衛首領鬆開手。
“噗通!”
那人影如同失去所有支撐的軟泥,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堅硬的黑色石板上。劇烈的撞擊讓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蜷縮起來,劇烈地顫抖著,仿佛要將自己縮進地縫裡。
即便如此狼狽,那身形輪廓,那偶爾從淩亂發絲間露出的、殘留著昔日清麗卻寫滿無儘屈辱和恐懼的半張臉,還是讓廣場上所有認得她的人,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蘇…蘇清漪?!”
“真的是她!萬靈仙宗的那個天之驕女,林風的…前未婚妻?”
“天啊…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被主上抓回來的?她犯了什麼罪?”
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那些曾經仰望過蘇清漪的仙宗弟子,那些後來加入的汙染者,此刻都帶著驚愕、憐憫、幸災樂禍以及更深沉的恐懼,看著這個曾經高高在上、如今卻如同爛泥般跪在律柱之下的女人。
蘇清漪死死地低著頭,雙手撐在冰冷的石板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她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如同無數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背上,灼燒著她的靈魂。那些低語,每一個字都像針,紮進她早已破碎不堪的自尊心。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潮水,幾乎要將她溺斃。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但膝蓋摩擦地麵的劇痛,噬魔花陰影下刻骨銘心的恐懼,以及腦海中不斷回響的族人哭嚎,死死地拴住了她求死的衝動。她隻能像鴕鳥一樣,拚命地將頭埋得更低,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令人窒息的屈辱目光。
荊青冥緩緩站起身,踱步到律柱之前。他的影子,將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蘇清漪完全籠罩。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沒有憤怒,沒有嘲諷,隻有一種如同看著塵埃、看著路邊石頭的絕對平靜。這種平靜,比任何咆哮的怒火都更讓蘇清漪感到絕望。在他眼中,她連激起情緒的資格都沒有了。
“抬起頭。”荊青冥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違抗的意誌,如同律令本身。
蘇清漪的身體猛地一僵,顫抖得更加厲害。她不想抬頭,她不敢看那雙眼睛!那眼神會將她僅存的、用來包裹傷口的最後一點偽裝都徹底撕碎!
“我讓你,抬起頭。”荊青冥的聲音冷了一分。
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並非黑蓮領域的直接壓迫,而是枯榮律柱本身蘊含的規則之力!違背律令者在此刻,即違背荊青冥命令者),將承受法則的反噬!
蘇清漪隻覺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跪著的膝蓋瞬間蔓延全身,仿佛要將她的血液和靈魂都凍結。一種源自本能的、對更高規則無法抗拒的恐懼攫住了她。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猛地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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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亂的發絲滑落,露出她那張布滿汙跡、淚痕和擦傷的臉。昔日的驕傲與清高蕩然無存,隻剩下被徹底碾碎的狼狽、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那雙寫滿了絕望和卑微的眼眸。她被迫,直視著荊青冥那深不見底的黑色瞳孔。
在那雙眼睛裡,她看不到絲毫的波瀾。沒有恨,沒有怒,甚至沒有報複的快意。隻有一片漠然的深淵,映照著她此刻卑微如塵的倒影。
“蘇清漪。”荊青冥的聲音如同宣讀判決,“花境之外,汙穢橫行。你族傾覆在即。”
蘇清漪身體劇震,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個字。族人的慘狀再次湧上心頭。
“昔日仙台之上,你言:‘花仙柔弱,如何配我?’”荊青冥平靜地複述著她曾給予他的、刻骨銘心的羞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蘇清漪心上,讓她臉色慘白如紙。
“今日花境之內,我問你…”荊青冥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寒刃,切割著蘇清漪最後的心理防線,“這枯榮律下,這汙穢世道,誰才是累贅?誰才是需要攀附、需要乞求才能活下去的…弱者?”
“誰才是累贅?!”
這五個字,如同五道驚雷,在蘇清漪腦海中轟然炸響!她最後的尊嚴、最後用來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借口,被這赤裸裸的質問徹底碾碎!
“哇——!”一口滾燙的逆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從她口中噴出,濺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如同綻開了一朵淒厲的血花。她眼前發黑,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卻被身後枯木衛首領冰冷堅硬的手臂抵住,強行維持著跪姿。
屈辱!悔恨!絕望!如同無數毒蟲啃噬著她的心臟!她終於明白,荊青冥讓她跪在這裡,並非為了立刻殺死她,而是要讓她在最卑微的姿態下,親口承認自己曾施加於他的羞辱是何等可笑!是要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徹底否定自己過往的一切!
“我…我…”她喉嚨裡發出破碎的音節,淚水混合著血水滾落,“是我…是我錯了…荊…荊青冥…是我…是我不配…是我…才是累贅…”
聲音細若蚊呐,充滿了崩潰的哭腔,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廣場上。
莫懷山閉上了眼睛,心中歎息一聲。他知道,蘇清漪這個人,從精神到尊嚴,已經徹底完了。荊青冥的手段,比直接殺了她狠辣百倍。
荊青冥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看著蘇清漪崩潰痛哭、口吐鮮血、親口承認自己是“累贅”的模樣,內心如同冰封的湖麵,不起一絲漣漪。
背叛者,當有此報。
“念你尚有悔過之心,更需贖你家族罪愆。”荊青冥的聲音重新恢複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枯榮律第三條:凡入花境者,汙染異化需報備。你身負家族血脈牽連之‘怨穢’,雖未完全異化,已近失控邊緣。”
蘇清漪茫然地抬起頭,血淚模糊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的恐懼。
荊青冥的指尖,對著律柱第三條輕輕一點。
嗡!
律柱上的墨綠文字驟然亮起!同時,廣場邊緣,一片依附在黑色石壁上的“蝕心藤”猛地活了過來!其中一條最為粗壯、布滿紫色倒刺的藤蔓,如同毒蛇出洞,帶著破空之聲,瞬間射向跪在律柱下的蘇清漪!
“啊——!不!”蘇清漪發出驚恐到極致的尖叫。
噗嗤!
紫色的藤蔓尖端,如同最鋒利的矛,精準地刺入了蘇清漪的後心!沒有穿透心臟,而是沒入血肉,纏繞在她跳動的脊椎之上!
冰冷、刺痛、麻痹……無數複雜而痛苦的觸感瞬間席卷全身!蘇清漪的身體瞬間僵直,瞳孔放大,連慘叫都被扼在喉嚨裡。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藤蔓的無數倒刺紮進了她的骨頭,一種奇異的、帶著劇痛和冰寒的能量,正順著脊椎瘋狂地向她全身蔓延!所過之處,血液似乎都要凍結!
這痛苦,遠勝噬魔花的威懾!
更可怕的是,在她意識模糊的劇痛中,眼前竟然詭異地浮現出當年仙台退婚的場景——她高高在上,碾碎青冥草,林風金芒閃耀,荊青冥平靜接書的畫麵!這畫麵如此清晰,帶著刻骨的嘲諷,仿佛在提醒她,這就是背叛的代價!
蝕心藤,不僅能蝕骨噬心,更能引動受刑者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悔恨!這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荊青冥平靜地看著在蝕心藤纏繞下痛苦抽搐、意識被強行拖入悔恨夢魘的蘇清漪,如同看著一個必要的實驗品。
“此藤,名‘蝕心’。”他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傳來,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心神劇震的旁觀者耳中,“縛於你身,既是懲罰,亦是對你體內‘怨穢’之力的封鎮與…引導。能否在枯榮律下,將其化為己用,為你族人贖罪,看你自己造化。”
“帶下去。關入‘悔罪窟’,待其清醒,編入苦役營,依律勞作換取淨靈露。”
“遵命!”枯木衛首領上前,如同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抓住纏繞在蘇清漪身上的蝕心藤,將她拖離了律柱廣場。地麵上,隻留下幾滴暗紅的血跡,和一條長長的、象征屈辱與懲罰的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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